她愣愣地看了他几秒,冷笑:“别开玩笑了。”
“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种形象?”
“你在我心里没什么形象,本来就只是过客而已。我不会给我生命中的过客太多眼神,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也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倪晨认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转身欲下车,然而她刚碰到门把手,另一只手的手腕就被周宴北扣住了。
“你在害怕什么?”周宴北看着她问。
倪晨一个激灵,明明身体因为雨水一片冰凉,但被他捏住的手腕却如火燎般的烫。
周宴北放开她的手腕,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忘了问你。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是叫你倪晨,还是沈昕?”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入她的耳里,像是在说“天气真差”,可对于倪晨而言,却足以撕开她所有的伪装与不安。倪晨放在车门把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气。
他是料定了她的软肋,料定了她不可能正面回答。可这怎么能正面回答呢?难道要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有着双重身份的人?还是同他讲一个又长又不好听的故事?
倪晨闭上眼,觉得这一刻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身处悬崖绝岭里,但却没有人能拉她一把,而这条路,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深吸一口气,倪晨调整好情绪,随即沉默地打开车门。
车门被重重甩上时,几滴雨水被顺势甩到了周宴北身上。他看着她跌跌撞撞地冲下车,跑得又快又急,瘦削的身体很快淹没在滂沱大雨里,眸光慢慢变暗。
她明明不是沈昕,到底为什么要冒用沈昕的身份?而真正的沈昕又在什么地方?
周宴北没想到自己刚回国就有那么多的谜团等着他去揭开。
车外,雨越下越大,一眼看过去雾蒙蒙的,就像缠绕在他心头的谜团。
第五章 心生疑虑
倪晨病倒了,高烧不退。这雨下了三天,她在家整整睡了三天,迷迷糊糊间,她想起那天周宴北问自己的话。
——我该怎么称呼你?倪晨?还是沈昕?
在她昏睡时,这句话像是幽魂一般不断萦绕在她耳边,就连梦里她也能见到周宴北的脸。等倪晨醒来的时候已过凌晨。
外边的雨总算停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一半是来自公司,一半是来自史清。
她看着史清的未接来电,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史清从来不会在她休息的时候打电话给她,而且还打了这么多。她立刻回拨过去,那头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接电话的也不是史清本人。
“你是史清的朋友?正好,你来派出所给她办下手续吧。”一个男人在电话那头说。
倪晨迷迷糊糊的,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人已经到了派出所门口。
凌晨的派出所里依旧灯光大亮。倪晨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一进门就看见史清独自一人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低着头,看不清脸。倪晨疾步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史清红肿的半边脸。
倪晨蓦地顿住脚步,恍然大悟——史清被打了!
史清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见倪晨的那一刻,眼眶通红,随后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本不想在倪晨面前哭让她担心,可事到如今她再也没法安慰自己,所有情绪喷涌而出。
“是谁打了你?是陈东林吗?他人呢?”倪晨抱住她,激动地东张西望,而后果然看见了在隔壁办公室里的陈东林。
与史清相比,陈东林倒是看上去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倪晨的火气瞬间冲到头顶。
她冲上去揪住陈东林的衣领,骂道:“你一个男人居然打女人?还要不要脸了?赶紧把婚离了!否则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可陈东林毕竟是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开了倪晨。他弹了弹身上的外衣,轻蔑地说:“这是我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家事?”倪晨的笑有些扭曲,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家暴,的确是家事。”
“沈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我跟我太太只是发生了一些小摩擦而已,你这么说的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威胁我?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倪晨冷笑道。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陈东林这种男人,他身上简直集满了所有人渣该有的特质。陈东林懒得理会她,与律师一道签完字就走了。
民警那边处理完陈东林的事情,对倪晨招了招手:“好了,该你了,你是来提女方的?”
倪晨皱着眉点点头,按照民警说的办手续,其间,民警在一旁叨叨:“这年头的小夫妻,一言不合就打架。你也劝劝女方,毕竟男女力气悬殊,打起架来大多都是吃亏的那个,总不能每次都报警来派出所解决吧?”
倪晨看了民警一眼,没说话,随后拉着史清离开了。
两人上车后,史清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她不哭也不抽噎了,但脸还是肿得老高。倪晨刚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她手臂上都有清晰的瘀青。
“不要去医院。”似是猜中倪晨随想,在车子发动时,史清哽咽着说了这句话。
倪晨原本确有此意,但眼下史清坚持,她也无话可说,只好就此作罢。
倪晨把车开到史清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车子就停在楼下,两个人坐在车里谁都没有动。
史清坐在副驾驶座,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也没有聚焦,不知在想什么。倪晨也感觉自己身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脑袋也快要炸了。
“我不懂,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不知过了多久,史清才恹恹道。声音听上去不再哽咽,可表情却面如死灰。
“你的律师呢?为什么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出现?”倪晨刚才就觉得奇怪,连陈东林那边都是由律师去解决的,怎么到了史清这儿她请的那位律师就消失了?
她记得史清请的同样是业内顶尖的律师,并不比陈东林的那位律师差。
“我没有通知他。”史清却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几个字。
“为什么?”倪晨气不打一处来。
史清却无奈一笑,扶着额头,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吗?”
“你和他之间闹到这个地步,早已人尽皆知了!哪里还有家?更算不上是家丑。”
“你不懂,我还有父母,我可以不要脸面,但是我的父母不行。他们活了一辈子,到这个年纪已经丢不起人了。”史清可以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可这件事如果闹大了,既让父母担忧又让他们失了面子,何苦呢?
倪晨张了张嘴,但说不出一句话。
每次碰到这种事情,史清总有自己的理由,而她永远都说不过史清,大约是她天生感情凉薄的原因,所以才无法感同身受。
事后,史清的律师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她那天被打的消息,主动找上了她。
咖啡厅内,史清和谢尔东面对面坐着。
她脸色惨白,尽管化了妆来掩饰,但那半张脸仍是肿着的,双眼也肿得像是核桃,显然是哭了一夜。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我?”谢尔东沉着一张脸,声音冷得令史清有些陌生。
史清没看他,眼睛盯着桌面:“太晚了,不方便。”
“史小姐,我是你的律师,我会为你争取最大的权益。现在你最该信任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昨晚你第一时间该联系的人也是我。我记得我叮嘱过你,现在这场离婚官司虽然你占据主动权,但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你和他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改变最后的结果,这样你还会认为联系我不方便吗?”谢尔东有些头疼,他的这位当事人,明明有坚决与丈夫结束婚姻的勇气,却没有勇气面对亲情的质疑和舆论的压力。
陈东林是名人,至少在商界算是年轻有为。早在当初两人婚姻破裂时,就有小报记者对他们俩的感情胡编乱造一通。明明是陈东林有错在先,却把史清写成一个浪荡的女人。
那次的传播途径非常广,连史清的父母都看到了。史清的父母都是读书人,一辈子清清白白,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丑闻?就因为这件事史清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以至于现在对离婚打官司这件事也变得小心翼翼。
“你父母又给你施压了?”谢尔东见她沉默,忽然想起她家里那两位严肃古板的老人。
史父是当地有名的书法家,史母则是位中学教师,书香门第,难免对这种事情有些膈应,但是他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宁愿让女儿受委屈,也不希望女儿的名声因为离婚受到影响。
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如此刻板的父母。谢尔东自认为见识过不少人,可对史清的父母仍是“刮目相看”。
大概史清从小就是乖乖女,顺着父母为她安排好的路走了二十多年,突然之间才发现,这二十多年的生活并非自己想要。
看着她现在这副样子,谢尔东眼前又浮现出了史清最初来律所时的模样。明明是已经有过婚姻的女人,可眉宇之间、举手投足之间仍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