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霞清醒了几秒后就再无睡意,她摇摇头,话题又扯到女儿身上:“你看我们昕昕是不是对谢尔东没好感啊?我看他们两个人的交流很少,我很担心。”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昕昕已经长大了,你别总是把她当孩子看,她自有分寸。”
“她能有什么分寸?她在我眼里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反正我就觉着谢尔东这孩子挺好的,对我们昕昕也很照顾。你没瞧出来在饭桌上的时候他一直在偷偷地看昕昕?”陆霞可是好几次亲眼看见谢尔东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女儿。
沈冲不想扫妻子的兴,只能跟着点点头。
陆霞又问道:“对了,刚才你跟尔东一起去书房,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我看你脸色都变了。”
“有这么明显吗?”沈冲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聊了一些我们男人之间的话题。”
他嘴上打趣,心里却不由得想:原来他表现得如此明显?既然连妻子都发现了,那么倪晨也一定察觉到了,她一向都是个敏感的孩子。
听丈夫这么一说,陆霞也跟着紧张起来,轻声嘀咕:“他是不是跟你说了关于昕昕的事情?”
“嗯,是谈了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过并非你想的那样。你就放宽心,别老想着这件事,他们都是大人了。”沈冲望着妻子,踌躇片刻又问,“你还记得阿宴吗?”
“阿宴?”陆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思索片刻后迷茫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记得这个人。
沈冲解释说:“就是小时候在我们家住过的一个孩子,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他来,随口问问罢了。”
这些年,陆霞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很多人、很多事她都已经开始记不清了,丈夫沈冲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大脑,不过她总觉得阿宴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沈家小区外的那个餐厅周宴北还有些印象,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家常菜餐厅。次日,他提早半个小时来到店里,这个时候店内还没什么人。
他记得自己以前住在沈家的时候就经常光顾这里。
那时沈昕的父母工作忙,很少有时间兼顾到两个孩子,于是这里成为了他和沈昕解决晚餐的重要基地。
他还记得老板是位已经上了年纪的爷爷,手艺了得。那时他最喜欢老爷爷做的糖醋排骨,可几年过去,餐厅已经被老爷爷的儿子继承,经过重新装修之后焕然一新。
不过十分钟,店门口的“欢迎光临”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宴北一抬头就瞧见了沈冲。沈冲见到周宴北时先是脚步一顿,而后才朝他走去。
沈冲昨日听谢尔东说起的时候还感到惊讶,原来谢尔东跟周宴北居然是朋友,再听闻周宴北已经回国了,他此时的内心说不清是何种滋味。
周宴北是个好孩子,即便是当时寄宿在家里的时候年龄尚小,他也显示出了超出同龄人的稳重。后来周宴北出国了,他们也没再见过,但是如今这个局面,见面反倒不如不见。
“沈叔叔,好久不见,家里最近还好吗?”周宴北起身迎接,却被沈冲按了回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
“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听尔东说你才回国没几天?怎么?这次是准备回国发展?”
周宴北笑着摇摇头:“只是回来看一看,还没做决定。”
“你父母近来可好?”沈冲问。
“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没有回家看过,也没有告诉他们我回国的事情,希望沈叔叔能替我保密。”周宴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你这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沈冲有点儿分辨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哪里,回来时间不长,不想让他们担心罢了。对了,我听尔东说,他近来在接触沈昕?我也很久没见沈昕了,她近况如何?”
周宴北不着痕迹地把沈昕摆到了台面上,果然见沈冲的表情有了些变化,不过他毕竟比周宴北年长那么多,那点儿不自在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沈冲笑道:“她你还不了解吗?一直都是那样,前阵子有人来家里说起这个事儿,你阿姨就急着安排了。你也知道你阿姨的性子,说风就是雨,我们父女俩哪儿拗得过她?我看昕昕自己对谢尔东倒没什么想法,反而是你阿姨挺喜欢那个小伙,觉得人不错。”
“尔东除了嘴毒一点儿之外,倒也没什么缺点,不过他是做律师的,能言善辩是必备技能之一。他也一贯很讨长辈欢心,难怪阿姨会喜欢他。”
沈冲微一点头,没再开口,反而端起茶杯,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倒是周宴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脸若有所思,似在思忖着什么。
沈冲总觉得时隔多年后再见到周宴北,他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
过了会儿,周宴北道:“叔叔,我想见一见沈昕,可以吗?”
这句话听在沈冲耳里却另有意思。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既然你和尔东是朋友,应该能从他手里拿到昕昕的联系方式,怎么你没问他吗?”
周宴北苦笑,撒谎道:“联系过一次,大概以为我是骗子,我还没报出名字就把电话挂了。”
“是吗?不过……我这个做父亲的倒是希望你能跟昕昕少些接触为好。”
店里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周宴北在心里仔细揣摩沈冲的意思,即便他说得这么委婉,但他大概也猜到了沈冲的心思。
沈冲心里很清楚,倪晨并不是沈昕,她一旦和周宴北见面,所有的谎言便都会被揭穿,那并不是沈冲愿意看到的。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周宴北试探道。
沈冲拿着茶杯,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认为你们并不合适。你一直都只把她当妹妹,我说的没错吧?而她对你的心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既然不可能,就不必再牵扯不清了。”
“您还是在怪我上次不告而别?”周宴北问。
他上次离开凉城的时候心如死灰,那时候他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道别也不想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坐上了离开凉城的航班。而在坐上飞机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过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
诚如沈冲所言,沈昕的确在周宴北心里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可这个位置是朋友、是知己、是妹妹,从来都不是恋人,可他也很清楚沈昕喜欢他。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自私透顶了。他从未拒绝过一个女孩子的真心,却也没想过要接受,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拖着。
如果他是沈冲,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这样的男人再有什么牵扯。
“阿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你也知道,我和你阿姨这几年都定居在温哥华,昕昕她一个人留在凉城,过得也还不错。如果你心里还记着少时叔叔阿姨对你的好,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的请求吧。”
沈冲连当年的情谊都搬出来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周宴北不得不答应。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的会面还是很平静的,但却并不是周宴北想要的结果。
从谈话来看,沈冲知道女儿是被人冒名的,可他并不打算说破,反而极力阻止周宴北的接近。
而且听谢尔东说,当初沈家夫妇远赴温哥华定居后,沈家与亲戚间便彻底断了往来。这难道是怕亲戚认出倪晨才做出的安排吗?
综上所述,周宴北不得不怀疑倪晨和沈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这一切尚且无从查证。沈家不会说,倪晨更不可能说。
演奏厅内。
表演还未开场,谢尔东与周宴北并肩而坐。他一看周宴北的表情就知道他从沈冲那里一无所获。沈冲那人看上去和蔼可亲,实际上十分强势。
“看样子,你并没有从你沈叔叔那里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谢尔东道。
“你看上去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周宴北瞥了他一眼。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抱歉,我保证下次会收敛一些。”谢尔东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领口的领带,像是刚打完一场胜仗。
周宴北扫视了一遍演奏厅,见大厅里还没满座,打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律师还有替当事人捧场的义务?”
“你不懂,多了解当事人是我个人对当事人的负责。”
“我看你是有其他什么想法吧?”周宴北眯着眼睛扭头看向他,还想再奚落他两句,结果话头猛地顿住了。
另一边,倪晨拿着票,正弯腰找自己的座位。当她的视线与周宴北对上的时候,顿时僵在了那里。
这个城市也太小了,怎么在哪里都能遇见他?倪晨不悦地蹙起眉,一看票上的座位号,居然就是谢尔东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
谢尔东被夹在中间,以为周宴北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沈昕,忙笑呵呵地打圆场,故意提高音量让周宴北认清当前局势:“呀,是沈小姐啊?怎么这么巧?你也喜欢听演奏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