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表现出了一副脆弱的模样,让金发少年筑起的防备有些松动。他犹豫着往连湘的方向靠近了两步,口中再次重复着相似的疑问,“你……难道是不记得我了?”
连湘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或许我应该认识你的吧。毕竟我醒来时,是看到你在为我包扎,所以我们之间应该有什么渊源的吧……”随后她摇了摇头,露出悲伤的神情,“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本想向你询问这究竟是哪里的,现在看来也……”
从某些角度而言,她的确是从未与眼前的人有过直接接触。因此就算要假装陌生人,也毫不为过。
金发少年的表情有些微楞,他像是一时没能理解目前正在发生的状况,“骗人的吧……”连湘清晰地听到他这般呢喃着。但确实,与他记忆中冷酷残忍的玛利亚小姐相比,眼前的人的行为气质,分明有着很大的不同。
“不欢你是否愿意相信,”连湘低垂下眼,声线中似是多了分哽咽,“我只是把目前自己的状况诚实地告诉你。”刻意地恰到好处的,她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毕竟我醒来时见到的时是你在帮我包扎伤口。我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值得信任,值得被托付的人。”
金发少年艰涩地抿了抿唇,又向她靠近了些。从这些个小动作推断,他似是在逐渐放下心中的防备,开始相信她编织的谎言——事实上,连湘自认为她所说所做的这些,根本算不上到达了“谎言”的级别,不过是她此刻状况的一种修饰罢了。
她自我辩解着,随后在心底暗暗低叹。
连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若这就是《狂父》的世界,那么就意味着她再一次获得了“熟知剧情”这项优势。在确实了解故事的整个剧情,明晰每个角色在故事中的定位和作用后,她心中自然已有了想法。
在这个“全员为恶”的家族之中,她无法仅靠一人的力量就往前走下去。所以她目前想做的,就是拉拢眼前的这位金发少年成为她的同伴。毕竟,眼前的这名角色,是在故事出现人物中少数能用有“善良”一词形容的人。
单就听从他人的一面之词,就能够为句飘渺的约定而竭尽全力。
若连湘在这个世界中需要一个能够得到帮助的人,眼前这位少年定是她第一……不,应该说是唯一的选择。幸运的是她竟然第一个就遇见了她想要见到的人。可惜连湘现在所拥有的身份,却无法让她达成自己的目的。为了尽快离开这个她并不喜欢的游戏世界,她只能选择一种笨拙的,但是如能运用得当,则会更为快捷地达成她目的的方式。
对于此事,连湘的心理还算得上坦然。对少年做出些卑劣残忍之事的人是原来的玛利亚,并不是她,因而她能够平静地、毫不避讳地对上少年的双眼,除却表现出对于自身命运的痛苦与迷茫,再无需多余的情绪。
不……在这样的一个世界,她的确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那就是她过去曾有的经历,不过是将其表露在外在的情绪上,又何来“伪装”一说呢?
这么想着,连湘自己不禁也有些悲伤起来。
许是被她表现的情绪所打动,金发少年的面部表情已然变得柔和些许。“玛利亚小姐,你真的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所房子变成现在的这幅模样的吗?”
连湘诚实地摇了摇头,她困惑地问道,“这所房子正在发生的事?这是我该记得的吗?这……”不安地瞥了眼大厅后藏匿于黑暗的角落,她像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假设,“难不成,是我做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吗?”
金发少年沉默许久,最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右侧脸颊,沾满鲜血的空洞的眼窝,嘴角扬起一抹悲伤的笑容,“……就你现在这幅模样,想要杀了你真是件易如反掌的事。”说着,他讥诮地勾了勾嘴角,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的意味,低声道,“看到这个,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他得到的回应,只是连湘略带怯意的目光。她几次试探着犹豫地张口,最后终于“鼓足勇气”发出了声音,“可是,那只是人的外表不是吗?”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一直捂在腹部伤处的手,“我所知道事实就是,是你救了我啊……所以我愿意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
“呵,哈哈哈哈!!”听了她的话,金发少年忽然笑出了声。他无奈地仰起头,抬起手挡在了自己的空下的眼窝,与仅剩的那只眼前。渐渐地,他的笑声变得喑哑难听,不停耸动着的双肩似是泄露出了另一种情绪,“善良?善良?!”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一词汇,像是一台破旧受损的复读机,“我为什么要从你的口中听到这一评价?!是你……”
突然,毫无预兆地,金发少年用手指向连湘。他像是已经妥帖地藏起所有不应泄露的情绪,面上神情再一次变得寡淡冷漠。
“就算是杀了现在的你,我也得不到任何报仇的快慰。”他勾起一侧的嘴角,剩下半侧未被污染的面容在这一瞬显得尤为俊逸清秀,“不如,你就和我走吧。我真想知道,其他人在见到这样的一个‘玛利亚小姐’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顿了顿,补充一句,“他们可不会像我这般‘善良’,”他咬重了这个词汇的音节,不知是否为故意,“对于他们来说,你可是让他们拆骨饮血,都不足以发泄心中之恨的人。”
“你在说些什么……”他的描述,让连湘听着都感到了怯意。
“不,”金发少年的嘴角勾着漂亮的弧度,“我的意思是……”
“玛、玛利亚?!”突然,从他的身后,响起了女孩子幼嫩尖细的嗓音。
连湘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如同一阵清风一般吹拂到了她的身边,“玛利亚?你怎么会在这里?爸爸呢?爸爸他没有事吧!”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口中接连问出,而随后,她低下头。视线所对之处,真是连湘身上那沾满了大片血迹的围裙,“玛利亚?你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到底谁做的?”
说着,娇小少女猛得扭过头。她似乎对金发少年仍心存恐惧,但这个时候她还是选择了站在了连湘的身前,提高声音质问,“是你伤害了玛利亚吗?”
然而,强装勇敢的少女,对上的确是少年困惑无措的模样。少年望着少女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面容,强装出的敌意渐渐淡去,那双如同琥珀般的浅棕色双眼中慢慢地,慢慢地渗出一丝温柔的情愫。
实际上,连湘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就正式地遇见她。
“阿雅……”少年轻柔地呼唤了一声,“我并没有做那样的事。”他顿了顿,声音沉静,“请你相信我。”
狂父3
连湘跟在金发少年——他已用剩余的绷带缠绕住自己眼窝处的伤口,被所有骇人与恐怖彻底遮盖掩藏起来——的身后,从螺旋环绕的石阶蜿蜒而下。阿雅则跟在她的身旁,走在一个不远不近的,恰到好处的位置。
在两人看不见的时候,连湘不动声色地皱眉。从开始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和剧情中的表现一样,这个“家”在母亲对父亲的诅咒中沦为怪物肆意的巢穴,而突然出现在连湘面前的女主阿雅依旧执意去寻找被母亲的亡灵带走的父亲。连湘知道金发少年得到的委托是将阿雅安全地送离这所房子。现在阿雅好容易克服对外表的偏见,能够听进金发少年的请求。但是在这件事上,她却表现出一股出人意料的固执。金发少年劝慰无果,连湘又站在一旁一脸莫名,仿若置身事外似的看着两人之间的对峙,结果,就算金发少年再不情愿,他还是不得不暂时妥协,答应陪伴阿雅一起寻找到父亲后,再将她带离这里。
连湘知道金发少年内心的挣扎。他现在会变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全拜阿雅那科学狂人般的父亲和自己这幅身体的原主所赐。阿雅的要求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但还是因为他足够“善良”,或者阿雅精致漂亮的、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外貌的确能够引起人的同情与怜惜,因此,他们一行三人现在才会行进在前往地底实验室的路上。
只是此刻,她跟在金发少年身后,一路走下蜿蜒回转的螺旋形石阶,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她心中逐渐产生。连湘无意识地抬起手,抚上身侧古旧的,用砖石砌成的石墙,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怎么觉得,她好像曾经来过这里?
不是在游戏中见过类似的场景,感觉更像是亲自走过这段漫长的走廊似的。
只是根本没有时间容许连湘在自己混乱的记忆中纠结,走在最前方的金发少年忽然停住了脚步。连湘眼神一扫,大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她迟钝地发觉他们已经来到了在游戏中出现过的,类似教堂的房间。
这个场所的氛围远比她想象中更压抑一些,尽管地面上铺着被打扫地纤尘不染的暗红色地毯,木质长椅的扶手也被打磨得光滑可鉴,可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如说,对于这所房屋的任何一个房间,她都无法报以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