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牌一侧,一笔一划几个汉字写得清清楚楚。就算是连湘不识日文假名,也不会错认这上面的意思。
土田家代代之墓。
土田家,正是那个具有古怪癖好,杀死年轻女子让其成为“人鱼”的地主家族。
连湘嘲弄地勾起嘴角。土田先生可真是大胆。她本来还怀疑笔名会是虚构,没有想到他就直接把自己的真正名字给当做笔名来使用。
对了……随着记忆的被唤醒,连湘又想起了一件事。在游戏本篇中出现的,收留了迷途在山野中的主角四人组的那位老先生,他的名字是土田幸男。在游戏中,他是这个家族现存的最后一名后裔。连湘不知道本是土田真实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终算是迟钝地想起,幸叔,这位唯一能与游戏产生联系的人物,实际上早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就连这里的村民都是不可信的,因为村民们,都会站在这里的地主家一边。
自觉已经无路可走的连湘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阵动静。她迅速地转身回头,就看见友雄面无表情、且目光呆滞地站在她的身后。
没有什么“印堂发黑”,只有他手中的刀具,哪怕是雾气潮湿,都不能掩盖其锐利锋芒。
啊啊……其实友雄哥哥,早就是被土田一族的先祖,附身了吧。
人鱼沼9
连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中。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依旧在不住发颤。
并不宽敞的房间中,几个宽大的长方形水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在箱子中装着发浑的深绿湖水,可见有几个臃肿的身影浸泡在其中。同样相似的乌黑色长发,近无血色的、泡涨而显松弛的肌肤,还有她们面上一模一样的相似与惊恐。
那些,皆是被迫成为“人鱼”的女人。
连湘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股恶心反胃,即刻便掩住口背过身去。但即便她选择不再去看,方才的景象已经深刻地映入她的脑中,在她眼前不断地重现。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在不久之后的某一日,诗绪里,甚至是她现在的这副身子,也会加入其中,成为她们的其中一员。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房间实则是在地下,连湘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阵阵地发冷。
这时,她听到正前方,也是这个房间的唯一一扇能够作为出口的门传来开锁的声音。连湘抱着双臂冷冷地盯着开合的门,接着她便看见微笑着的土田先生缓步走入了房间。
“桑岛小姐,”土田先生的面上维持着淡淡的笑,他的目光掠过连湘,温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身后的那几个巨大的水箱,“看来你已经仔细地参观过了,我想你必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真是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您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此时他再无遮掩的爱恋之情让连湘只感做呕,“这种地方我只要隔着屏幕看一遍CG就足够了……”不知哪里来的自我嘲弄的心情,连湘匆匆别看视线低声呢喃着。
“是吗?那我可真是很失望啊……我本以为,‘发现真相’这件事会让桑岛小姐兴奋异常,”土田先生笑容不减,尽管口中是说着“失望”什么的,但从他面上的表情却完全感觉不到这种情绪,反倒是将“兴奋”这一形容表现地淋漓尽致,“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桑岛小姐,我自认为从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幸叔,那老爷子的举动也是在我的监视之中,不可能会给你任何提示;那么,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我们一族埋藏至深的秘密的呢?”
连湘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这种事情有知道的必要么?”话音未落,她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是啊,当然有,按照土田先生这种滴水不漏的做法,必定是想要斩草除根的……”知道了这点,她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她总不能告诉土田先生,有关自己的穿越或是这个世界不过是个游戏的事。嘛……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可惜,我无可奉告。”她想要平静地丢下这句话,可是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待宰羔羊,大概就是形容她目前的处境吧。
“是么?那么关于别馆的秘密房间的事,桑岛小姐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么?”土田站在原地悠闲地看着她,然而他话中的每一个字落在连湘耳中都充满了双关的意味。
“与其要说这个……”连湘知道自己无路可走,干脆破罐破摔,“我倒是想让土田先生告诉我,我究竟哪一步做错了。”
她从到达这个世界开始,就已经陷入剧本之中。从诗绪里的失踪,到友雄被控制,一切的安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她找不到脱逃的办法,更是无法摆脱“诅咒”对她的侵扰。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可能是死局,走到这步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出了错误。
只是……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站在她面前不足五步的距离,土田先生轻笑出声:“这真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桑岛小姐不给我任何答案,却希望我能够说出所有的一切。”边说着,他踱着步子,以一种刻意放缓的速度走向连湘。
见他靠近,连湘本是防备地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她就意识到身后便是那些冰冷的水箱。一想到水箱中漂浮着的苍白浮肿的女人们,她硬是让自己的脚步僵在了原处。
退无可退,她任由土田先生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从高处俯瞰着她。“不过没关系,”这么说着,冰冷的手抚上她的面颊,沿着面颊的线条一路下滑至下颚处,继而土田先生的手指缩紧,死死地掐住她的下颚,“反正你很快就会变得和她们一样漂亮了,所以我也是心甘情愿地把一切都告诉你。”
连湘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抵抗在对方的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该从何处开始说起呢……”
暧昧的气息喷到她面上,却让连湘愈发觉得厌恶难忍。她不知何处来的一股力气硬是把土田推开,却让她自己也撞在了身后的水箱上。玻璃的低温透过薄薄的一层外衣,冰冷地贴上她的脊背。连湘快速地再次缩起自己,远离水槽的同时不愿再去回想其中的那个东西。
“对了,桑岛小姐,你应该先看看那张剪报,或许就能够明白些事情了。”土田并没有再做出逼迫他的动作,而是用手指指了指连湘的上衣口袋。
听到他的提示,连湘用哆嗦的手把那张小小的剪报从口袋中翻出。土田先生既然知道这件事,说明这张报纸的出现也是他的安排之一。虽然连湘根本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桑岛小姐对我们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像是看破了她心中所想,土田先生轻松地说道。
连湘瞥了他一眼,不想在被对方窥探心思,她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己表情上的平静,不敢再胡思乱想。借着身后来自水箱的幽暗冷光,连湘眯起眼阅读报纸上细小的文字。
川本纱江子……双胞胎千惠和千代……落水失踪……
等等……连湘的脑中飞速地闪过了什么……她记得游戏中的剪报上的内容,是川本纱江子和双胞胎落水失踪的尸体被发现了,而不是她手中这张纸上记载的内容。
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表情,土田真实淡然地开口:“看桑岛小姐这幅样子,果然是知道什么的。”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不知桑岛小姐是否知道,土田千代,正是我的父亲。”
连湘手一抖,手中的剪报飘落在地。
他在说什么?土田千代,父亲?
连湘的确记得,有弹幕推测在《人鱼沼》的回忆剧情中出现的那一对双胞胎是龙凤胎的信息。而土田真实所言,竟是证实了这一点。没想到当时的那对双胞胎中的男孩竟然没有死,不仅如此,他还将那土田一族的血脉继续传承了下来?!
土田真实步伐悠游地走到水槽边,他抬起一只手,隔着厚重的玻璃去抚隔离在玻璃后的女人那臃肿的脸庞。“父亲在遭遇那场意外之后竟然活了下来,便隐瞒按捺下自己的欲望,像个普通人一般娶妻生子……直至几年前他与我母亲因交通意外过世,我才从他的日记中得知所有的一切,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一直在我体内蠢蠢欲动的念头,并非怪异,竟是通过血缘一脉传承。”言及此,土田微微垂下头,半侧脸藏入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即便是明白了一切,你还是屈从于自己的欲望,回到这里继承了土田家的老房子,想要继续当年的罪恶,对么?”连湘冷冷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呵,”土田真实勾起嘴角,“我更是没有想到,我那迂腐的祖父居然还守在这座老房子里,做着什么‘永远保守秘密’的梦。说什么‘只要守着她们便心甘情愿’?哈哈哈……在当我提出要延续祖上的‘祭典’,借以满足痛苦地在心中不断叫嚣的欲望的时候,他还不是赞同了我?可见,人啊,最后都会屈从与自己心中的欲念的。”
他这一席话说得轻松,然而落在连湘耳中又是另一番挣扎。她还记得在游戏的真相结局中幸叔做出选择无奈而悲伤的模样。但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因为某一环节发生的改变,让所有事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