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不舒服吗?”既然是看见了,连湘定是会关切地问一声。
“不,我很好,别担心。” 友雄依旧是温和地看着她,问,“有什么事吗?”
连湘挣扎了一番,终是开了口:“今天,你还要去找,诗绪里姐姐的下落么?”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去告诉面前的男子,昨夜她已经看见了那般无望的预示。
面对这样的问题,友雄下意识地寻着显示时间的位置看了一眼。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温声对连湘道:“那是当然。”他的目光移到放在桌面的诗绪里的手机上,“毕竟诗绪里,她不是个会给我们添麻烦的人……”
“但是,”连湘的声音低低的,她从来没有觉得开口说一句话会变成如此艰难的情况,“但是友雄……”她一狠心合上眼,不敢去看友雄此时的表情,“若是我告诉你,不用再去找了,已经找不到了呢。”
随着连湘的这句话出口,空气瞬时像是凝结成了坚实的固体,沉重地梗塞在两人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样令人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被友雄打破。“恋香。”友雄叹息一声,像是在应付着说错话的小孩子,“不许再说这种话。”
“不,”连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了友雄逃避着的视线,“这是真的。”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哽咽。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变化,连湘不自然地做了个停顿,直到自己硬是把那不必要的情绪全部压制回心底,她才再一次开口,“我看见了,诗绪里姐姐,她已经……”
那样空洞的眼神,那样悲伤的话语,那样决绝的身影。
“闭嘴。”只是连湘话未说完,友雄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他并不像那些电影中的主人公那般失控地大吼出声,但光是这句话中潜藏的寒意却让连湘不自觉地抖了抖,“恋香,我说过了,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连湘的视线瞥见,友雄藏在桌子下的手已经死死地握紧成拳状。她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友雄来说何其残忍,但是为了能够逃离这里,她必须要把他需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这是事实。我亲眼所见的事实。”连湘冷酷地下了宣判,打碎了友雄的最后一丝幻想,“诗绪里姐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友雄突然抬起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连湘的面上,仿佛想要从其中找到一些关于“这只是个玩笑”的端倪,可是他唯一的看到的,却是连湘无表情的脸。她勇敢且直接地对上他的视线,并未出现任何因为心虚及愧疚而产生的怯意。
“请相信我。”连湘轻声地补充了一句。
友雄的视线转开了。他低下头,看着放在桌面上的诗绪里的手机。手指轻轻地按下按键,屏幕上立刻亮起了光,两人的大头合照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照片中的诗绪里笑得一如之前那般温柔恬静,然而这样的笑容,却只能在照片上看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友雄失神地望着作为手机桌面的照片,无意识地喃喃着。
忽然,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原本恍惚的面容上,竟然在那一刻露出惊惧的情绪,“这、这到底是……”他盯着手机,语无伦次。
连湘已然意识到不对。在看到友雄的表情变化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粗鲁地从友雄的手中抢过了诗绪里的手机,放到眼前。只是这一眼让她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照片中的女子,已然发生了某种变化。清秀可人的面庞产生一种诡异的浮肿,就连隔着屏幕,都能够看到照片上的诗绪里发上水渍斑斑的模样。
连湘晃了晃神。她闭上眼,又再次睁开。但是,变化已经消失了。照片还是照片。笑容依旧是那个笑容。但她却不在怀疑,刚刚的那个如同幻觉般的情况,必定是已经成为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牺牲品的诗绪里,给他们传递的讯息。
“你刚才,看见了?”友雄镇定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很多,不过如此他的面色依旧惨淡渗人,“刚刚那个情况,是诗绪里的失踪所导致的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诗绪里的失踪,和我们的车抛锚,和这场终年不散的大雾,有些什么联系吗?”更令连湘意外的是,她这幅身体的哥哥竟然比她的想象中更快的速度就抓到了事情的关键点。
“友雄。”连湘把手机还给他,认真地问,“你会相信我吗?从现在开始,无论我说的故事是多么地荒诞,多么地离奇,你都能够相信我吗?”而不是找什么借口,自欺欺人地认为那只是部无稽可谈的恐怖电影,或者把它当做毫无说服力的都市传说。
友雄的视线再一次凝在连湘身上。这一次,连湘居然从中感受到了几分审度的意味。不待他细想,友雄已经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恋香,你发现了什么,请全部告诉我吧。”
这一天,连湘跟着友雄,以寻找诗绪里姐姐的名义一道离开了洋馆。尽管土田真实先生对友雄的妥协表示不解,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于是便再没有多管这些闲事。倒是幸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雾气未散;别墅依旧处于断电状态;而手机的信号则是永远的“圈外”。
土田先生今日主动提出要去山附近的村落里借电话向山下报警,发起搜救。而幸叔则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张这片山区的地图,交给了友雄。毕竟今日友雄的表现依然是想要不死心地深入山林。除他之外,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固执的连湘。
在和土田先生分道扬镳后,连湘偷偷松了一口气。她瞥了眼正在她身边认真钻研着地图的友雄,轻声说道:“那么,我们走吧。”
经过早晨连湘的一番说辞,再加上诗绪里的照片中的可怖变化作为辅证,友雄已然相信了她所说的话。所以他今天选择继续出来,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寻找已经不存于世的诗绪里,而是和连湘两人返回了那他们以为已经彻底抛锚不能动的车子边。
连湘站在车外检查了下车子后方的排气管。她记得在游戏中有“排气管被水草缠绕而导致车子无法发动”这样的情节。但是无论她从何种角度在外部观察,却都没有发现车子是因为水草,或者别的某种水生植物的关系而无法运行。
她看了看正在前方检查发动机的友雄的身影,不禁抱着手臂再一次陷入沉思。有些不确信的,她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昨晚在别馆密室中出现的那个,对目前的情况而言是最为糟糕的猜测:这一切或许与人鱼的怨恨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时,友雄从车盖上方探出头。碰见连湘询问的目光,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埋首于车子前方的发动机。
连湘看着不停忙碌的友雄。那个简单的答案渐渐地浮在她的心头。
若是发生的一切的非科学现象都和“人鱼的怨恨”没有关系,那么,能够与其产生牵扯联系的,就剩下存在于这个剧本故事中的另一种特别的力量,来自那个拥有特殊癖好家族的疯狂而充斥着执念的先祖们。
连湘不想承认。这个结论真的是最糟糕的结果。
如果“人鱼的诅咒”只要通过化解人鱼的怨恨就能够解开;那么那些先祖的执念,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够破解呢?人鱼的怨恨则是来自于那些被那个家族的男人们被迫变成“人鱼”的不甘和痛苦;可是那个家族的先祖们,所追求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呢?
连湘无意识地转了个方向,望向另一侧的树海。
忽然,她眯起了眼睛,眺望向远方,羊肠小道的尽头。
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中,她好似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向着她缩在的位置靠近。
从不知何时开始,周围变得安静极了。
人鱼沼8
“桑岛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并不意外,连湘看着土田真实先生从浓厚的雾气中走到她的前方,面上是与她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儒雅笑容。
“我……”连湘抬起眼瞥了他一眼,随后飞快地垂下了视线。她不知道为什么土田先生没有如他所说——哪怕是装个样子——去寻找所谓的村庄与救援,反而是出现在了这个地方,“我和哥哥本来是按着地图去寻找诗绪里姐姐的,但我想到这块区域就在车子附近,所以就顺便来看一看车子的情况。若是有交通工具的话,寻找诗绪里姐姐一定会更方便一些。”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快的速度编织了个看起来还算是恰当的理由。只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连湘不知为何依然不敢抬起头去看土田先生的眼睛。
土田先生探了探身子,朝着她身后的位置看了一眼。让人没想到的是,“……和桑岛先生一起?”用完全没有掩饰的询问语气,他再次望向连湘。
连湘微微侧了侧头,为土田先生示意了方向后道:“我哥哥在那里检查发动机呢。”
只是刚说出这句话后,连湘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尽管车前盖翻开后站在车前弯着腰的人是看不见她和土田先生的情况,可是她与车子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按照常理来说友雄是不可能听不见她和土田先生交谈的声音的。再者是像友雄这样的人,一贯以来的表现都是温文有礼的,在注意到土田先生的到来后,他不可能依旧继续埋首光顾着做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