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解的是,这居然是魔女N通过千寻的手交给她的。
算了。连湘表情淡淡将钥匙收进贴身口袋。至少她还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离开了千寻的“家”,她来到了一片森林。
实花的灵魂所在之处,就是这里?
上方覆盖着沉重的铅灰色的天空,足下的杂草上缀着潮湿的露水,冷冷的风呼啸着擦过脸颊。虽然是被一大片苍翠的绿色所包围,但这里并未让存在着一丝属于绿色植物的勃勃生机,反倒是充斥着萧条与落寞之意。
不过在这片林中空地的中心位置,有一汪深碧色的潭水。半截栈桥延伸至水潭中心,风吹日晒对其的侵蚀老化难免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能负担得起一个人的重量。潭水边立着一块木牌,牌上歪歪扭扭的文字记录着这个地方的名称:亲爱之泉。
“亲爱之泉。”连湘默念着这个名字。
“只要,只要在这里诚心祈祷的话,你心中所想的人就会喜欢上你的哦。”
女孩子甜甜的声音,伴随着这个熟悉的地名无端在她脑海中响起。
“好好地,好好地诉说的话,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余光中能瞥见一枚银色的硬币,它反射着朝阳的光辉落入泉水深处,继而泛起圈圈涟漪。
不知不觉,连湘走到了栈桥尽头。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桥下泉水。
在水波摇曳中,她只能看到波纹扭曲着她蹲在池边的身形。
硬币落水后激起的涟漪渐渐消失,重归平静的水面上出现了三个并排站立的倒影。
那三个差不多高的女孩子凑在一起,望着逐渐沉入水池深处的银色硬币。
“松鼠,你说过,如果我在这里诚心祈愿,妈妈就会喜欢我了,对吗?”
“恩,恩,一定会的。”最右头上顶着一对松鼠耳朵的棕发女孩用力地点着头。
“……松鼠,你说妈妈是真的讨厌我吗?”
“才不是,才不是呢。你的妈妈一点都不讨厌你。她是爱着你的。”
“真的吗?”能清晰地看到立在中间的短发女孩面上灿烂的笑容,“我知道,”女孩侧过头,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晃了又晃,“我就知道的,我的妈妈……我们的妈妈,是爱着我们的!”
被女孩捉住手的人欲言又止,最后只在面上撑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对,没错,你的妈妈,亦是我的妈妈。她的确是爱着你。但是比起对你的爱,她更爱的是你的父亲。因此每当看到与他有着唯一联系的你,她心中的悲伤更甚于欢喜。
这些心思不仅我知道,你也是明白的。但是……如果你因此而感到痛苦的话,就将这些寄托着冰冷理智的沉重且悲伤的现实全部交给我来背负吧。只要这样做的话,你就能继续需要怀着心中小小的期盼,微笑地等待着希望降临的那一刻的到来。
连湘浑身一颤,整个人因为重心不稳而险些摔倒。当她稳定心神重新望向湖面中时,却发现桥上只剩下了她一人的影子。
那些熟悉的片段是什么?幻觉?还是残留在此地的记忆重演?
偏偏指间,好似还残存着着女孩紧抓着她的手指后留下的体温。
沉浸在那些鲜活的画面带给她的震撼中,连湘意识恍惚地回到了岸边。她突然发现那块立在泉水旁的木牌上的文字改变了。牌子上却多了一个指向上方的箭头,而箭头边标示的地点则变成了“凭代之馆”。扭曲而不成章法的字迹,就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的目光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移动,发现前方的两侧树木纷纷让道,中央的空白中铺出一条石子小路。透过再远方如云的碧绿深处,隐约可见位于小径末端、藏在树叶之中的屋檐一角。
“又是‘凭代’……这不应该是什么巧合吧。”
连湘抚上口袋。放在口袋中的浅黄色宝石,在微微发烫。
精巧的小房子安静地坐落在森林的深处。屋顶被刷成鲜艳的浅红色。每一扇小窗子的玻璃都擦得干净透亮。乳黄色的墙面上攀附着蔷薇花翠绿色的藤蔓,朵朵鲜艳的蔷薇点缀般绽放在藤蔓之间,显得那般娇俏可人。
但是与屋外装饰的鲜艳色彩相比,室内则显出一种两极分化般的阴暗。
不过迎面正对着玄关的那两扇门并未紧闭。门的缝隙中透出一道温暖的橙黄色光芒,斜斜地映照在木质地板上,成为阴森昏暗的走廊中唯一的光源。
那或许是个明显不过的提示,又或者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但不管答案是哪个,连湘还是上前推开了这扇门。
从布置来看,这应该是一间餐厅。
屋内壁炉中的柴火燃得正旺,稍稍驱散了来自外界的寒意。洁净的木质地板上铺着修饰着蔷薇花纹的暖色地毯。一张盖着雪白台布的圆形餐桌摆放在房间中央,桌旁依次摆放着六张高背椅,但因桌子宽大,边缘仍有空隙。放在桌中央是一整套的绘着蔷薇的茶具,圆形的茶壶外还搭配着八个配色图案相同的小碟与茶杯。
分明是六张椅子,却有八套茶具。
在房间入口处正对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与房间整体色调完全相反的油画。画中天空阴沉、雪片纷纷,在一整片无暇的洁白尽头,伫立着一个小小的替代墓碑的十字架。
当目光与画中的十字架相触的瞬间,连湘发觉自己心头涌现一股难以言明的悲伤。
她好像曾经到达过画中所绘的场所,将什么重要的事物亲手埋葬。
“凭代。”这时,她莫名地又想起了这个词汇。
狐狸先生提到过,在来时的路牌上出现过。她反复反复地看到这个词汇在她眼前出现。
“《凭代之花》。”连湘苦笑着,想起了这个标题。
这里有六把椅子。而她从千寻手中得到的那把钥匙的匙柄,是朵拥有六片花瓣的花。
连湘从口袋中拿出狐狸先生留下的浅黄色宝石,将其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她退开两步,看着宝石首先变为用布料缝制的狐狸玩偶,后玩偶又幻化为一头栗发、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
“狐狸先生。”连湘低声唤道。
狐狸先生习惯性地扫了眼四周的景象,视线触及立在桌旁的连湘时,嘴角不由得弯起,对她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能够再回到这里的,带着你需要的东西。”
连湘盯着狐狸面具上那双笑眯眯的眼,她总觉得自己透过了面具看见了一双相似的含笑的眼眸。“狐狸先生你是谁?和实花的父亲是什么关系?”她直截了当地问。
淡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狐狸的面具挡住了男人的大半张脸,却遮不住男人此刻的惊讶。然而这样的情绪转瞬便逝,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我不是人类,也不能称为‘幽灵’。要准确地形容的话,我是实花以这只狐狸玩偶为凭代,寄托了她对父亲的想象而诞生的存在。”
狐狸先生端正地坐在桌旁,一字一句地回答。他那双修长白皙的双手置于桌面上,十指交扣握成拳状。
“父亲……”连湘勉强地笑了笑。她忽的有些理解自己与狐狸先生初见后就对他产生的无法理解的信任的由来。她接着转向剩余的五张无人的椅子,“那么,像是狐狸先生这样的存在,还有另外五人?”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的某一个位置,是属于方才在泉边幻影中见到的,做女仆装扮的“松鼠”的。
“这样的表情,你是想起什么了吗?”觉察到她表情的变化,狐狸先生敏感地问道。
连湘立即反问,“‘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她有些不悦。她不想让狐狸先生把她当做“实花的一部分”对待。假如过去真的有什么难以割舍的回忆,那也是属于实花的,而并非属于她。
“是么。”可好像已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狐狸先生的语气中多了些许淡淡的失落,“算了,我不该强求这些的。”
意识到话题有些偏离自己预想中的方向,连湘深深地吸了口气,耐下填塞着心口的多余的情绪。随后她从口袋中拿出狐狸先生交代她的这把的银色钥匙,将其放在了桌面上,“狐狸先生,我已经拿到你说的东西了。但是我想,要使用它的话,应该还需要一些别的步骤吧?”
她没有看狐狸先生,但能感觉到狐狸面具后的那双眼一直在凝视着她。
“是不是得集齐你们六位的凭代,我才能获得打开这扇被锁上的门的资格?”虽然使用的是疑问的句式,但连湘的口吻中则饱含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是的。”狐狸先生肯定了她的猜测,“很抱歉,哪怕对象是你,我们也不得不……”看着连湘露出的苦涩笑容,他还是没能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她过去一直是面无表情的,因此他从未在她面上看到过这般笑容。即便是在勉强着自己,也要做出微笑的模样。这一刻的女孩,脱离了他现有的关于过去的记忆,是那般陌生。
“其实狐狸先生,我有一个疑问,请诚实地回答我。”
她笑着问。眼底一丝温度也没有。
“你……你们为什么要帮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