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诅咒中心的消失,让本是盘踞在这所宅子中的怨灵都失去了力量支撑,不久后就都烟消云散,因此返程的这一条路变得极为安静与空旷,再不见任何诡异的、不合常理的现象。
连湘跟在金发少年身后,识相地在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步半的距离。表面上不敢泄露任何多余的表情,暗地里她却一直在偷偷地观察少年的情况。
眼下的情形与她预料中差不了太多。想来在经过一系列“提点”,又通过一段时间的亲身观察,金发少年终是认识到他和阿雅之间实则是站在对立的两面,眼前这个拥有着天使般纯良的面孔的小姑娘的内心也并不如他所想象中那般纯白无垢。
可行,男孩的心肠还是没有她预料中这么狠绝。哪怕了解到那么多足以颠覆他的认知的事实,他还是没有选择放弃阿雅,没有将她一个人丢在这所几近废弃的宅子中自生自灭。
思及此,连湘垂下眼睫,心头泛起一丝淡淡的焦躁。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从少年的臂弯中垂下的一头乌发。
连湘本可以选择不顾金发少年的选择,丢下阿雅逃离宅子。结局本身是BE或者是TE都对她没有太大影响,就算在这里得到一个结束,她还是要进入下一个轮回。反正待离开了多雷维斯家的这出宅邸,便是要迎来游戏的最后结局了。
可是,她的目的并不只是这样而已。
若少年的心慈会让阿雅完整地离开这所房子,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她想要做的,就是让多雷维斯家内所有的人,彻底消失在这个充斥着罪恶的夜晚之中。
看来只凭之前的那些暗示完全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推动,少年的心才会完全溃散崩塌。
然而,连湘却明白,现在绝不是一个最佳的时机。她扮演的角色不允许她贸然表现出一丝与之前形象不符的行为。否则,一切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在一段沉默的攀登之后,他们终于离开了地下的密道。连湘本以为金发少年会立即将自己送离开,却没想到,他带着阿雅和自己,先是回到了位于宅邸二层的阿雅的房间。
他动作温柔地将陷入昏迷中的女孩置于她那张粉红色的小床上,而后严肃地凝视着女孩平静的睡颜,未发一语。
连湘暂时地移开目光,观察起阿雅的睡房。
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的房间一样。房间内入目便是漆成粉红色的巨大落地衣柜、用画册读本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被摆放在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的各式各类的毛绒玩具们……还有阿雅的宠物,那只有名的兔子雪球,它缩在自己的小窝中,合着眼正好眠。
可是这看似普通的一切,却无法掩盖从房间角落逐渐渗出的,罪恶的味道。
“你怎么了?”金发少年在看向她的时候,恰巧地捕捉道连湘面上不适的表情。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连湘在房间中走了两步,转过身,故意问金发少年:“呐,你有没有问道一股腐臭的味道?”仿佛光是这样还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她用手指在房间内部画了个范围,“就是在我们进来后,我才闻到的。”
少年又一次皱起眉。然后,他异常艰难地摇了摇头。
连湘的这句话是明知故问。她当然知道实则非人的金发少年根本不可能拥有嗅觉。而阿雅现在失去了意识。所以这“有”或者“没有”,可以让她说了算。
“请让我找找看。”她对着少年微微欠了欠身,不需要在意金发少年的反映,她就转向了阿雅房间内几个可以藏物的柜子。
这时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大衣柜靠角落位置的第三层抽屉中。好像根本不需要多想,直觉告诉她她需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一时连湘有些困惑,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可以如此笃定……就仿佛,她曾经做过类似的事。
在这场游戏中,她已经体会过多次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了。简直就像是一种不断再重复的暗示一样。只是金发少年还在她背后盯着,时机不容许她在这个时候做出思考。
连湘走到了柜子前,为防止对方在这个时候对她产生怀疑,她自然事不可能立刻熟稔地去拉开第三层抽屉。按照常人习惯的顺序,连湘装模作样地逐个翻找一番,而后很自然地拉开了被她认为事目标的那层抽屉。
在抽屉被拉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连湘还是吸进了一大口臭气。胃中一阵翻腾,她快速地走到墙角撑着墙壁又是呛咳又是干呕。
金发少年早已凑上前去。他自然是闻不到什么腐烂的臭味的,可是放在抽屉中的事物着实过于触目惊心,让他一时呆怔在原地。
连湘打开了窗户。她狠狠地吸了两口窗外的冷空气,捂住鼻子再次走到衣柜前。
在抽屉中塞了满满一层,都是小型动物的尸体。它们有些头身分离,有些手脚尽断,有些被开膛破肚。闷在抽屉中的尸体中早有些开始腐烂,生出的蛆虫在尸体上不住爬动,溅洒出的血迹凝结成晦暗的颜色沾在下方的精致的华服上,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连湘就看了一眼就立刻转开了视线。她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对于这种血腥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可事实是,亲眼看到这番场面依旧会让她感到痛苦异常。
根本不需要刻意的演技,泪意早就被这股味道给逼了出来,“好过分。”一想到这番场景是出自躺在床上的女孩之手,她心中瞬间涌现出一种可怕的冲动。
“是电锯造成的伤痕。”金发少年木然地看着藏在抽屉中的动物尸体,说。
这样,就足够了。
方才她对那些尸体不过匆匆一瞥,根本无心去观察那些动物身上残留的伤痕。现在既然金发少年觉察到些许端倪,再做提醒就是画蛇添足的行为,反倒会引起怀疑。
因为在这个家庭中会使用电锯的只有父亲和女儿。父亲一直在从事着类似的研究,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后根本无需躲躲藏藏地将“罪证”藏在衣柜里,更别提这还是他心爱的女儿的衣柜……那么,答案不言而明。
“我真的,是被骗了吗?”金发少年依旧面朝着衣柜,喃喃自语着,“难道就和那个老头子说的一样,我被莫妮卡夫人骗了?”
他恍惚地转过身。不远处躺在床上拥有甜美睡颜的女孩,身侧和抽屉中血腥残暴的尸体堆。美好与丑陋,在此刻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反差。
“这个女孩,她,也是,恶魔,吗?”
少年本不会再拥有其他感官。但再这一刻他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沉重。
莫妮卡夫人对他的恳切叮嘱犹在耳畔,可是从他眼前飞速掠过的,却是之前他跟在女孩身后,亲眼所见的一幕幕场景。
她若无其事地使用着平常女孩根本不会触碰的利器;她熟练地使用手术刀剖开野狗的肚子;她在说出要“毁了所有人偶”时流露出的凶狠神情……一点一点的证据,将原本存在于他心中的那个美好女孩的形象裁解地支离破碎。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女孩会变成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人。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想要将其消除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莫妮卡夫人,大概我,没有办法将阿雅‘平安’地带离这里了……”
狂父8
火焰与浓烟从洋馆的窗户中蹿了出来,火舌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房屋的每一个角落。沉重的金属大门在她脱离的那一瞬间重重地闭合,发出一声闷响。连湘再回头看时,发现在微熹晨光的背景下,整座房子被金红色逐渐吞没。火光映红了半面还未完全苏醒的天空,但相反的是,一旁的落地窗内一片漆黑,像一只野兽垂死前的眼,绝望而空洞。
在确定自己的确是逃出了这个地狱般的场所后,连湘霎时瘫坐在地。所剩的气力在瞬间消失殆尽,腹部的染上脏污的绷带内又开始沁出红色,伤口一抽一抽地疼,痛得她不断哆嗦。
为了装可怜博取阿雅同情,她故意弄破了本开始逐渐愈合的伤口。而后她的精神和注意都集中在金发少年与阿雅两人身上,全然无心关注自己的伤势。现在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疼痛像是极为不满自己被忽略,因此在此时加倍返还。
她就这么坐在草地上,看着原本精美华丽的洋房逐渐变成一片了无生气的废墟。
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从其中逃出来。
等到休息够了,连湘用发麻的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想尽快离开这个她从生理到心理都极为厌恶的地方。没想到一转身,她的视线立刻被草地中的一抹红色所吸引。
和游戏中的剧情一样,那本被众多网友戏称为“万恶之源”的《解体新书》正以一种无辜的姿态,静静地躺在据她不远处的地面上。
“恶魔的私语……”连湘自嘲般念叨了一句,打算自行把那本该死的书先给收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附近会不会有第二个反社会人格在这本书的指引下走上变态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