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齿 (祖乐)

　　雷正并不说话，只默默地喝咖啡——做主场他要保持清醒，难得。
　　“什么魅力？做人渣的魅力？”开口的是邱诺的哥哥，权力傍身说话最有底气：“对谁都讲感情消失，结果现在和个素人邻居搞在一起？”
　　在座都突然有点尴尬。邱诺先拦了一下：“哥，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他在北京有那么多女朋友，到你这儿和你纠缠了两三年也不结婚，耽误的都是你的时间，结果现在到了上海怎么着，过上稳定生活了？”电子开瓶器在瓶口升起，红酒塞“啵”地一声，邱诺哥哥指着简兆文：“今天大家都在场，简兆文，面前这瓶红酒你喝掉，一滴都不要剩，昼夜恢复上线欠我的人情，现在还。”
　　简兆文笑了：“那必须还。”说完仰头开始喝，一瓶下去饱嗝都压着从鼻子出去，酒气一个劲儿往天灵盖冲。邱诺的哥哥不是那么容易消气的人：“我妹妹从小玩滑梯，有小崽子欺负我都见一个打一个，简兆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看你顺眼。那个素人姑娘在哪儿呢？叫来我看看，让我知道是什么姿色。”
　　每个字都刺耳。但比起绕着弯子说话，简兆文更喜欢直来直去：“你怎么看我无所谓，但是请你尊重女性。现在这一场子里过半数都是女孩儿，在座的也有，听你说这句话估计都不好受。”
　　“哦，是吗？”邱诺的哥哥笑得豪迈，愈演愈烈：“那她和你什么姿势？厉害吗？你能坚持几分钟？”
　　欺人太甚。在座的人尴尬得表情僵硬，想离场又不敢动，简兆文突然有点恶趣味，看了一眼喝酒就会变身的雷正，站起来一把跨到邱诺哥哥的腿上，力气大得挤开了周围的人，还顺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你猜啊！这样够吗？够不够满足你？”
　　邱诺的哥哥是一众里玩的不熟也是取向最笔直的那一个，想跳起来又动弹不得，简兆文按住他，满口的酒气喷到对方的脸上和耳朵，最后令他恼羞成怒：“你他妈放开我，你疯了吧！”
　　场子里适时地放了音乐。一群人散进场子里，邱诺的哥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墙面突然有一面翻转，是屏幕，配上的字幕是：“昼和夜之间，你最先想到的是最爱的人。”雷正这么喜欢玩的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在花样的情趣玩具中，在挑逗情欲的东京热BGM下，在馆内的每一个人，摄像追拍到哪一位，屏幕便出现他的脸：最先被投上屏幕的是简兆文，迅雷不及掩耳地被邱诺搂住吻了脸颊，场下一片欢呼；镜头追着简兆文朝场边走，施蕊正在人群中，被她年轻的丈夫看到，厌烦地躲离镜头；路过高远时，高远示意镜头停下，用力地咬了欧静荷的耳朵，眼睛却一直盯着镜头，瞳孔里的光芒写着得意；摄像头里出现各种各样的申请，或害羞或放肆，每一次都引来欢呼。简兆文被酒气冲得反胃，大脑像被酒精泡发，在人群中像自由泳，拨开一波一波的陌生人，身后追着各种想靠近他的女孩，人群越来越松散，简兆文终于在被人抓住的前一秒纵身一跃，喻之美整个被扑在墙上，舌头撬开喻之美的唇齿，音乐突然切换，是九十年代名曲——小室哲哉的《DEPARTURES》。
　　屏幕突然暗下来，只剩下一排字幕：“我从不怀疑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这句话是欧静荷发出的，在昼夜早期被置顶在首页甚至发在开屏页面的文字。也是郑择演爱上欧静荷的契机。清脆的耳光声在场内响起，欧静荷挣脱高远的手臂时，被高远用力捏住手腕，两个人从场中间活活拖到了场边，欧静荷气急，用另一只手打了高远一巴掌。高远笑着正色，把衬衫抚平褶皱，依旧表现得谦和绅士，眼里是狡黠的笑意：“跟我回家。各位对不起，家丑。”
　　“放开我！”
　　摄像追到的抓拍，一个人影从镜头前冲了过去，大屏幕上看得一清二楚。该来的还是来了，喻之美在心中想，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太可怕了，完全不顾及疯狂之后要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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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星云流转
　　“昼夜今日总注册人数突破100万，爱意化为星云流转时，每个人都闪闪发光。”
　　郑择演扑向高远，拎起来把他抛向墙壁——没错，是“抛”，力道大得惊人。高远闷哼一声，费了几秒都没爬起来，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用体面掩饰下作，足够可恨，为的就是引蛇出洞。郑择演一言不发，只走上前去准备痛殴对方一顿，公共场合看人不顺眼，用体型给对方上一课，仅此而已，一切都和偷情泄愤没有任何关系，他保证。简兆文已经从背后抱住自己，而高远站起身来：“怎么，伸张正义？就因为我打老婆，打老婆犯法吗？”
　　等郑择演意识到对方在钓鱼已经来不及了。一拳头撞向玻璃再拉出来，他的手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旁边的画突然要砸下来。
　　乱套了。简兆文和身边的人去拉架，满墙的生殖器贴在画板上再上墙，配上灯光是艺术品，正面墙砸落时变成了凶器，而正站在这下面的邱诺看着突然压着视线过来的画作，吓得动弹不得。一个人影扑过去把她按在地上，用身体护住了她的脸——
　　是喻之美。
　　拍片之前医生再三问过喻之美被什么东西砸到，喻之美实在是不知道满墙的生殖器模型坠下来扣在自己身上要怎么形容，只能说被衣柜砸了后背。她倒是没有什么损伤脏器的感觉，只觉得有点想吐，想睡觉。更多地她只觉得，雷正这场庆功真是修罗场，他所见到的场上打架的应该不止一对，所谓的为爱情拿到的融资庆功，到最后人们的爱情都有问题。
　　“郑择演呢？”
　　“荷姐陪着呢，缝了二十几针。”
　　这话说得喻之美越发恶心：“藏也没藏住。我怎么觉得郑择演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大概是为了荷姐疯了吧。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是疯了，我本来以为只是喝个酒。”
　　邱诺还在旁边掉眼泪。喻之美眼睛有点花：“别哭行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就让它砸我就行了，千万别有事，这样我怎么再和你抢简兆文……”
　　思路清奇，这个时候还在抢简兆文。喻之美恍惚中想，这也算是对简兆文一片真心，竟然有点感动。她躺在担架上听着旁边的人走来走去，简兆文似乎还排队缴费，邱诺护在床边，还贴心地取出眼罩套在喻之美头上。她只听得见邱诺说：“谢谢你。”
　　“没什么，你当时是正面对着它们，角度刁钻一点，现在估计眼眶要砸穿了。”
　　“我是说，为什么要帮我挡？”
　　喻之美实在是太困了：“我还真不是故意的，善良是我的条件反射。”
　　被一块贴着生殖器的艺术品砸中，轻微脑震荡外加断了两根肋骨，算是喻之美人生二十九年经历的最荒唐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她还体验了一把全麻手术，插着导尿管在特护病房住了一晚。简兆文没有时间陪在病房里，她拆了导尿管被扶着坐起身时，切身地感受到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曾经走路带风油门踩得不眨眼的喻之美如今大气都不敢喘——疼，真的疼！
　　至于曾经被喻之美保护了的大小姐邱诺，在手术之后在房间里陪着她睡了一夜，算是足够尽职尽责，但因为太过娇气，医院的伙食挑三拣四，硬是被喻之美赶出了病房，生病的人最讨厌的莫过于陪同家属话多。
　　她插着耳机过了三天清静日子，除了起身不便，她算是换来了难得的休息。耳机里依旧能听到病房里白噪音，整个病房里她算是最年轻伤势也最轻的病人；医院的三餐清淡，她也并不是很有胃口，吃了就睡，又在半夜像猫头鹰一样清醒。简兆文曾经想把她接回家来静养，看到她胸下的深深的伤口，还是放弃，巴不得她等拆线安全了才回家。借着清静，她还认真地梳理了接下来的工作思路。想找几个下属做视频号，喻之美当然要掂量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1.实实在在懂车喜欢车的人，这点不难；2.性格足够有趣，最好不需要喻之美去包装就会有人设；3.有脑子，野心，最好又是猩哥的老粉丝，不容易得了粉丝后就解约；4.男性博主。曾经有人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拍视频，但是在看车媒体时，观众几乎无条件地默认男性博主更加懂得车辆的品牌和性能，就算她有再多不满，站在只能赢不能输的角度，她都不会冒险。
　　病房门轻轻推开，是简兆文。背着大书包的简兆文变出热腾腾的虾饺皇豉汁凤爪流沙包，还有两个榴莲班戟。四下安静，两个人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声音压成蚊子，简兆文把流沙包往喻之美嘴里塞：“奶茶喝不喝？正宗丝袜奶茶。”
　　“不喝，港式奶茶喝完可以直接睁眼睛迎接第一缕阳光。”
　　简兆文拧开盖子就喝了一口：“怕什么，白天补觉就是了。”
　　把手机屏幕对着简兆文，喻之美有点丧气：“我要休息一个礼拜，在病房像个废物一样。被一堆塑料生殖器击穿了肋骨，你不觉得这理由很离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