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怀朋嗯了一声,坐回去。
笼罩她身边的热气跟着褪去。
盛勤小心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一尾渴水的鱼儿。
从饭店出来,她跟着导航上了主路,窗外灯火粒粒,一晃而过。
已近午夜,城里仍然是一片灯红酒绿。
路遇红灯,前面不远不近堵了小半段路口。
她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尽量把车开的平稳。
身后的男人似乎在玩手机,新消息的震动声不时响起。过了片刻,那震动里传出不一样的韵律。
盛勤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副驾上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她原本不想接,怕是程飞飞有急事,于是趁着红灯堵车把手机翻出来,一看却是母亲赵静芸。
熟悉的号码让盛勤精神一振。
之前为了她辞了铁饭碗跑来北漂的事情,赵静芸气得整整一个月没跟她说话,就连盛勤到北京之后的联系也是当爹的从中调和。
这会儿她主动打电话,盛勤又惊又喜,舍不得不接:“妈妈,怎么了?”
那边赵静芸顿了下,“你说怎么了,我不打电话你就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么?”
盛勤知道她心里有气,可这会儿实在不是时候,于是说:“我还在外面,一会儿到家打给你。”
“你这么晚还在外面?”赵静芸急切起来,“这都几点了?你现在做得什么工作呢?哪有这种大晚上还在外面跑的?”
“晚上有点应酬。”
“什么应酬?要不要紧?你喝酒了吗?”
赵静芸的声音不禁大了些,在静谧的车里更为明显。
盛勤身为下属,生怕私人电话打扰到了身后的男人。
她一面按小音量,一面低声说:“没事没事,你别着急,我马上到家了,一会儿再打给你。”
“你开个位置共享,”赵静芸赶紧叮嘱,“开个共享妈妈看着好放心呀。”
盛勤应了声,挂断电话,开了个共享。
她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小心地往后瞄了一眼。
镜子里,男人的一双眼恰好与她相对。
盛勤连忙收回目光。
后排的男人一哂,低声道:“好好开车。”
盛勤不说话,有几分被人抓包的心虚。
两个人原本互相沉默,倒不让人尴尬,可他这一开口,就打破了这种平衡。
沐怀朋淡淡道:“你上次说你多大来着?27?不知道的还以为你17呢。”
盛勤一怔,目光又看向后视镜,后座上的男人身形疏懒,偏头看向车外,露出线条分明的侧脸。窗外红红绿绿的光照拂而过,浮华流转晃过那双漠然的眼眸。
她拿不准他的意思,没敢贸然接话。
他收回目光,垂眸摆弄手机,慢条斯理道:“你是第一天出来工作吗?不喝酒?不喝酒吃什么饭?你缺这顿饭吃吗?当着那么多领导老总,你打谁脸呢?”
还是那副说话懒洋洋的腔调,显然主人并未动怒。
可这语气对盛勤来说太过刻薄,她脸上火辣辣的,像是直接被人甩了一巴掌。
她抿着唇不开口,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眼前光影开始模糊,才发现眼里已经涌上泪水。
盛勤想,要是换了旁人,这儿该赔笑卖乖地讨好他,可她再一想,要是换了旁人,估计根本不会干出拒酒这种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自我厌弃。
活到快三十岁,她的生活一直都非常简单,不圆滑,不会来事儿,自以为是的清高离开了学校那种单纯的环境,在社会上根本无人待见。
她张了张嘴,有些无力地解释:“今天我跟程总请过假的。”
沐怀朋顿了顿,从手机里抬起脸看向前排,皱眉道:“你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盛勤不想被他看低,忍了忍才说:“没有没有,确实是感冒了嗓子有些哑。”
沐怀朋抿了下唇,想开口,又作罢。
盛勤缓过神,专心致志地开车。
这一路虽然距离不远,但平面交通太多,一个红灯接一个红灯,她又不敢抢道,原本十分钟的路开了快小半个钟头。
进了小区停车场,她整理好情绪,熄了火主动下车替人开门。
沐怀朋长腿一跨,稳稳落地,丝毫没有醉态。
他率先往电梯间走,盛勤不知道是否该把人送进门,看人背影渐远,忽然捏到手心的车钥匙,于是赶紧小跑两步追上去。
两个人一起进电梯,沐怀朋见怪不怪,报出数字让她摁下。
电梯平稳上行,门打开,只有一户人家。
他自顾自地迈步而出,掀开钥匙盖,用指纹开锁,一进门屋内灯光骤亮。
送到这里应该可以了吧?
盛勤站在门口,迟疑道:“车钥匙……我帮您放哪儿比较好呢?”
“搁那儿吧。”他站在玄关随手指了指一旁的矮柜,“给我拿双拖鞋。”
这种理直气壮使唤人的语气刺了盛勤一下,但她不想节外生枝,顺从地进门,蹲下|身去找拖鞋。
这屋子大概平时住的人不多,鞋柜一打开只有两三双男士棉拖。
她从中拿出,转身又被吓一跳。
不知何时,沐怀朋已走到她身后,甚至站得很近,几乎是呼吸可闻。
酒气混着男人独有的味道迎面而来,让盛勤心头一紧。她本能地抓住拖鞋挡在胸前,强忍住尖叫的冲动,细声提醒:“您喝醉了。”
“您、您、您……”沐怀朋倾身,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柜子上,似乎是在欣赏她的强装镇定。他无声地笑了笑,低头贴近她,“挺把我放心上啊。”
这语气跟刚才在车里截然不同,他根本懒得掩藏话语里的勾引与诱惑。
盛勤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但她知道自己处境危险:面对一个喝了酒的男人,尤其是这样的人上人,难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她顾不上姿态,略带狼狈地往旁边挪开两步,将那双棉拖鞋往地上一放:“您先换鞋。”站起来又道:“今天太晚了,您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见她眉眼低垂,沐怀朋抬手解开袖扣。
他嗤的一声轻笑,迈步进屋,懒散道:
“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放过你,下不为例。”
福英:前面留了几处伏笔,总之就是——不要相信这些狗男人~!
谢谢慢吞吞小姐的地雷~
看到好多熟悉的老面孔,你们又回来看我啦!真好!爱你爱你爱你(?? ?(???c)
第9章
盛勤呆站了两秒,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直接离去。
这屋子不知多大,站在玄关处听不见里屋的声响。
她犹豫片刻走出屋子,帮人关上大门,下楼走到一楼大厅,被前台小姐古怪地打量一眼。
盛勤走出小区花园,到了大门正巧碰到有人进来,她伸手拉了门,没打开,对方温声提醒:“你先按一下门框上的按钮。”
她这才看见旁边还有一个小开关。
大门打开,那人点头示意,看见她时愣了下,主动打招呼:“盛小姐?”
盛勤也愣了下,这才认出是中途离席的唐风。
“是您送四爷回来的?”唐风很快恢复自然,“麻烦您了。”
“没有没有,”盛勤摆摆手,不太好意思道,“今天是我麻烦你了,辛苦你单独跑一趟。”
唐风笑笑,“没的事儿。”他退让到一边,“您怎么走?要不我帮您叫个车。”
盛勤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人家,连连道谢,温言婉拒。
幸好唐风还要上楼复命,也没有更多客气。盛勤走出小区,穿过闹中取静的小路,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站在街头想了片刻,这才记起还没给老板回复,于是赶紧给程飞飞打电话汇报。
那边已经等了好半天,程飞飞把整段行程仔仔细细地问了一个遍,没跳出错。挂了电话,她左思右想觉得奇怪。
女人的直觉向来精准。
她脾气古怪又抠门,可能在北京城里立足,自然不是什么傻白甜。
一路走来,这样精准的直觉无数次地救过她。
程飞飞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酒都醒了一半,疑心自己太敏感。她从第一次碰面到今天吃饭一一复盘,始终没察觉两人之间到底事何时产生的暧昧。
思来想去,程飞飞给肖振明打了个电话。起初那边没有接,过了半小时才给她回电。程飞飞顾不上调侃他是不是还在外面浪,先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肖振明不意外:“你知道不知道她的来历?”
“什么来历?”程飞飞一愣。
“上次唱歌,她跟那个夜场的小姐是老熟人。”肖振明反问,“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程飞飞吃了一惊,大晚上的酒彻底清醒。她虽然不喜欢盛勤,但看人的目光还是很准的,断然否定:“不会,她做不出这种事。”
肖振明嗤笑,声音低下去:“飞飞啊飞飞,你就是太傻了。”他语气暧昧,说得自己心神荡漾,自有一种中年男人指点江山的飘飘然,“这个世界上有人跟钱过不去吗?”
“当然没钱跟人过不去。”程飞飞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