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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哄 (青茜)


  张思远道:“要不要折几枝带回屋?”
  思夏要骂宝绘,一扭头,才知她早走了,连灯都没给留下。她甚无语,却不得不干笑:“……好。”
  他左肩上的伤还没好,便让思夏提着灯,这才转身去折枝,又换她捧着梅,他提着灯。思夏将花凑到鼻前嗅了嗅,清冽,甘甜。
  橙黄的灯火下,张思远看着她俯首嗅梅的样子,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雪下得欢了,他看她脖子动了两下,便抬手要将她的兜帽戴上。
  思夏一个侧身躲开,怀里的梅花枝却碰了他的手臂,听他低低“嘶”了一声。她忙紧张兮兮地致歉:“对不住,我忘记阿兄左肩上的伤没好了。”
  他还是抬手,将她的兜帽戴上了,之后说:“回吧。”
  思夏点了个头。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她的心砰砰直跳。
  “我说过,你不同意,我绝不越雷池。你在害怕什么?”
  他越这个,思夏就越不好意思,一张脸羞得通红。闷下头,往前走。
  张思远便跟了上去。
  地上有脚印留下,余光洒下来,勾勒出一双璧人的身影。

  第五十二章

  
  出了正月,天气开始回暖,迎春绽出了花苞,紧接着便是柳绿春红装饰了窗子。
  张思远越是对思夏无微不至,思夏就越是想夺路而逃。
  因着上元夜冯素素与思夏同游却把她给弄丢了,不好意思了几日又开始往郧国公府跑。
  思夏平日盼着她来,可自打知道张思远的心思后就不敢面对她,有几次都以受了惊吓尚未恢复不与她多聊。就连冯素素继续邀请去击鞠也被她给拒了。
  明明知道别人的心意,做不到成全还要添堵,这是残忍。
  思夏想搬出去的路被堵了,思夏想让张思远娶妻的事也被堵了,她冥思苦想时,那四个女史过来拜见她。
  待说了几句话后,思夏脑子灵光了,再请个先生来学堂,她去上课就不用整日想着怎么躲避张思远了。
  打定了主意就去办。
  静风轩内,张思远一手卷着一册书,正歪在凭几上懒洋洋看着。外头的日光穿过窗子,打在他身上、脚下、地上,照出一方方池塘。
  二月的天还是有些冷的,绀青轻手轻脚翻动火炉中的炭,生怕张思远冻着,放下火钳,到外间去给他端个手炉。
  才出书房,恰见思夏挑帘而入,忙一施礼:“娘子过来了。”
  张思远闻声放书,起身就往外走。
  今日思夏穿了上浅绿下鹅黄的襦裙,胸前系了一条墨绿色带子,还搭了条青色饰菱形花纹的披帛,头发梳成了螺髻,发间还缀了一根金钗,小脸白里透粉,一双大眼亮晶晶,樱桃小口极润。这模样,映在张思远眼里,当真是秀色可餐。
  “天虽回暖,可还是有些冷的。”说着,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了,“你出来怎么也不加件斗篷,再受了风又要难受了。”
  “还好。”
  “到书房来吧。”
  思夏点了个头。
  自从上元夜思夏受了惊,紧接着又是生病又是故意躲着张思远,时隔二十来日,她再来静风轩,总觉着哪里不一样了。细细一琢磨,才知博山炉里冒出的香是檀香。
  思夏本等着他起头问她过来做什么,可张思远只是静静看着她,这样思夏有些头皮发麻。
  麻了会儿,她终于说出口:“阿兄,我整日里无聊得很,不如,再给我请个先生吧。”
  张思远听明白了,可他还不如听不明白来得顺心。
  去年思夏便因误会他要给她说亲一事哭哭啼啼过,还说什么她蠢笨不堪,要变成闺秀……
  让他再请个先生来教她,岂非是故意躲避他?
  他盯视思夏:“自从搬过来,你要管家,还要上学堂,病的次数比从前可多了,想来是累的。你也唠叨过先生留的课业多,这段日子先养着身子就是了。你若实在觉得闲,田庄上的事也不少,李翁年岁也大了,分一部分给你。”
  “田庄上的事我不大懂,但跟着李翁学,不出三个月也能熟悉。”思夏顿了顿,又说,“可我还是想上学堂。”
  “这么多事加一起,你受得了吗?”
  “从前不大熟悉,翻账册、管仆婢、应对外头的事确实吃力得很,如今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规矩都熟了,再加上念书和田庄上的事,应该也不会太累。”
  张思远出气就不顺畅了。
  “若是请了厉害的先生过来,你当真受得住?”
  思夏还真是有些被吓到了。她不过是为了躲避张思远,有了上学堂的理由也不至于尴尬,若真是给请了厉害的先生过来,那戒尺是不是要把手打肿了?
  也不知她是在较劲还是随意的,就郑重地点了个头。
  张思远老半天才说:“请教书先生也不是说请就请的,我让李翁留意就是,你也不必着急。”
  思夏却说:“阿兄若是愿意,几日的功夫便可,若是不愿意,几年的功夫也不行。”
  张思远瞬间不耐了:“你若是愿意念书,还愁到外头请先生?我虽不是才高八斗,可教你也是绰绰有余的,这样一来还省了一笔开支。”
  思夏的魂都快吓没了。
  张思远看她越来越不自在,想必不应她,她又要闹着搬出去。强子按下气愤:“我给你留意着就是了。”
  话虽说出口,但张思远越发心堵,午睡醒了,算着皇城内散衙的时辰,之后便去了秦仲舒家。
  秦仲舒除了公服,换了一件燕居的宽松衣衫,同张思远在书房下着棋。
  秦仲舒一颗一颗地捡着棋子,之后看他一眼,笑道:“你这心神不宁的,想什么呢?连着输了两盘了。”
  张思远将手中的棋子掷进棋盒中,心烦地问:“你可认识稳重些的教书先生?”
  秦仲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家里有个娘子要念书。”
  “家里?娘子?我没听错吧。”秦仲舒好奇地问,“可是那日在胜业坊外见到的人?”
  张思远只道:“你若有认识的人,要劳你费心了。”
  秦仲舒有些捉摸不透他了,他家中有娘子要念书,他这个闲得长毛的人就教呗,怎的还需从外头请先生?可这一看他沉着个脸,也不像是闹着玩的,便道:“巧了,还真有。”
  秦仲舒在安邑坊有一处私宅,邻居家有个叫晁毅的郎君,今年二十七岁。他是天胜十三年的进士,如今尚在守选期,无官可做,有一肚子学问无处使。
  不过,国朝的进士科中第者要守选三年,今年他要参加今年十月的冬集。
  说起来,秦仲舒与这晁毅并不熟,不过是赶上他旬休,在家中待着没什么意思便会去私宅待上一日,偶尔遇上了晁毅说几句话,而已。是否去郧国公府当教书先生,还是教女子,还得看他肯不肯了。
  虽说秦仲舒只与那晁毅说说话,但也听街坊邻居说他为人低调,甚至有些刻板外,还有些读书人的酸文假醋,隐隐透出点恃才傲物的味道来。
  出乎秦仲舒意外,晁毅竟然同意了。
  张思远初见他时,张思远看这位晁郎君恨不得身上的一片袍角都是齐整的,整个人更是冷淡到骨子里。当下,他觉着思夏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过,万事有利弊,有这么个人能让镇住学堂的歪风邪气,思夏那边应该会好好收心。
  晁毅说,他年纪轻、学识少,日后还要准备吏部铨试,怕是不能常年如一日地尽责教学生读书,如果考中了官,便要离开。
  他语气坚定,和他的名字十分匹配,让张思远有些下不来台。
  秦仲舒赶紧说和:“只是请晁公教她们认几个字,还指望她们去考状元吗?”又朝张思远道,“某说得不错吧?”
  自然不错。思夏不用去搏功名,而她也不是块每日都会用功读书的料子,平日又要管家,还得被张思远拉着培养感情,谁指望她能学出花来。待十月晁毅去考吏部的铨选,他就不让思夏去学堂了。
  到底是给思夏请老师,张思远对他客客气气:“有劳先生了。”
  思夏见新老师那日,长安城又落了一场春雪。雪花纷纷扬扬,穿树绕梁,不肖一个时辰,树枝上、房顶上、假山上,都已积了厚厚的雪。
  张思远吃过药后便犯困,在书房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恰逢绀青进来。她笑道:“外头下雪了,阿郎要出去走走吗?”
  “懒得去。”
  “阿郎不去看看娘子吗?”
  “新请来的先生,她摸不透那先生的脾气,指定不敢放肆,我还是省些力气吧。”
  头一日上课,学堂的学生都炸了。闲了这许久,刚见面还在交流近来看过的杂书,一抬眼,新的老师来了。
  晁毅头戴幞头,一身月白圆领袍,身量颀长,容貌俊朗。
  学堂的女学生哪儿看过这么年轻又俊美的老师?瞧瞧那捧书的手,白皙如葱段,瞧瞧那坐的姿势,端正如钟。
  在学堂统一着淡青色男装,束革带,带幞头,本应同老师一样端坐,可这群女学生眉来眼去,交流着新老师的事。
  思夏却担忧了,读书人最注重脸面,最注重礼节,这几个同学一副痴迷样子,若今日过后他不来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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