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值夜的人多添了件衣裳,个个瑟缩在廊下或搓手或跺脚,不值夜的人都已洗漱完预备睡下了,却都被匆忙叫了起来。
他们均不知出了什么事,却能想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在慌乱中穿好衣裳出门,小心侍立,也不敢看李总管和绀青的脸,只是低垂着头。
说起来,李增和绀青也茫然,根本不知思夏到底为了什么事非要搬出去。咂摸了一下张思远的话,便从府上出入各院的人员名单和今日思夏下学后回晴芳院的路线中筛了一遍。这就容易多了,最后从一批仆婢中揪出了六个婢女。
也不知是天冷还是有人心虚,还没等李增挨个问话,已有两个婢女腿软跪地。
那两人正是今日在竹丛后嘀嘀咕咕之人。这二位笑话人的时候张狂无比,东窗事发后吓得伏地乱抖!
凡事讲究个理,李增让她们交代清楚了,该怎么罚,他也有个依据,免得坏了张思远名声。
这俩人哪儿敢说真话,其中一个婢女反应快,扯了个慌,说是议论了几句思夏不想去学堂的话。
思夏不想去学堂,宅子里几乎人尽皆知,她断不会为这事生气而搬出去!
李增见她们不说实话,气急道:“先掌她们的嘴!”
不待人动手,管这二人的婆子已迅速上前一步,求饶道:“李总管恕罪,是婢子管教不严,婢子这便将她二位带回去,好生训导。”
“这么说,你是知道内里详由了?”
她手底下做事的人是个什么德行,她当然清楚,今日确实听说了议论的事和嘲讽的话,晚饭时她已狠狠训过话,奈何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叫人听去了。如今绀青跟着过来,说明什么,张思远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事情闹大了,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遂上前低声相告李增,又担心自己挨罚,忙将已经训诫过她二人的话说了。
李增听罢,额角乱跳。思夏是个什么性子他能不知?别说她敏感又有些小心眼了,心大的人听了这种话也会不痛快!
张思远素来好性子,可事关思夏,又惹她说了搬出去的话,他的好性子就没影了。
前几年驸马忽然离世让他心情压抑了许久,而后长公主也薨了,赶上他病重,养了一年才有了精神。
虽说思夏是外姓,可张思远早拿她当亲妹妹看了。
今日这俩贱婢离间他二人的兄妹之情,当真是扎了他的心。
李增一摆手,便有仆从执杖朝那二人身上挥去,她们痛哭流涕地惨叫,又声嘶力竭地求饶。这声音混着怒吼的风声,越发骇人,二十杖没打完,观刑的仆婢就有当场吓昏过去的。
待打足了数,两受刑人已气息奄奄,晕过去的观刑人被提溜起来,昏昏沉沉地听着李增训话:“今日这事翻篇,管好自己的嘴!再敢议论主子,仔细身上的皮!”
众仆婢连冻带吓,已说不出话来了。起初他们还有点好奇心,然而此刻他们唯恐受了连累,任是谁胡说了什么,他们完全不想知道了。
李增又点那婆子道:“阿郎心善,你到外头给这二位买些药,莫叫她们死了,治伤的钱到账上支取。——至于你,罚一月月例!”
那婆子哆哆嗦嗦地在冷风里出了一身汗,心知这已是天大恩典,连连称喏。
李增和绀青办好了这事,就到静风轩给张思远回话,脚底下却砸了一本书过来,紧接着,是他平淡的语气:“你们还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这话显然不是在夸人。李增和绀青叉着手等训。
张思远恨铁不成钢地道:“糊涂!给我回什么话,去给娘子回话,若她搬出去,你们也一并挪出去好了。”
晴芳院内,宝绘“嗖嗖”进屋,禀道:“娘子,才刚李翁罚了那二人,除了晴芳院和学堂的人,都去观刑了!”
思夏先是一愣,随即内心一哂,爱罚谁罚谁,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宝绘看她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急道:“李翁在外头跪着,来向娘子请罪!外头冰天雪地的,怎么能叫他老人家跪着?娘子快去看看吧!”
第三章
到底是李增从太原将思夏接过来的。思夏心中再有刺,然而得长公主呵护,又得张思远照拂多年,良心上得念他们的好,更得记着李增大老远接她过来的恩。
当年来长安的路上,思夏就知道哭,李增给她讲故事才稳住了她。以为到了公主府,亭台楼阁和美味佳肴能吸引她,谁成想她就只是哭,唯一能哄她的,就是在路上熟悉了大半个月的李增。
那时候她小,被李增牵着手,但凡她掉眼泪,李增胡扯几句话,她就饶有兴致地听着,泪水也就慢慢止住了。为此,纯安长公主特意让人买来些话本小说之类的东西让李增读,现学现卖哄娃娃。
公主府的人待她好,她的戒备心就放下了。
李增一直服侍纯安长公主,在宫里时就是个体面人,又是年长之人,连张驸马都卖给他面子,张思远也喊他一声李翁。前头有他接思夏来长安,如今思夏又跟着他学管家,怎么能担得起他这一跪?
张思远不声不响地叫他办事,又大张旗鼓地让李增用这法子来堵她的嘴,真有他的。
思夏起身,甩开毡帘就出去了。烛火摇曳下,老人家跪在地上,格外沧桑。
“李翁快起来。”思夏上前扶他,他不动,她便示意宝绘来帮忙。
李增却道:“今日出了这种事,是奴的不是,请娘子恕罪!”
“快起来。”思夏没耐心听他扯大道理,这么大岁数了,在冰天雪地里跪着,存心叫她不安。
李增话未说完,不肯起身,反而是故意装傻:“奴听说娘子不想在这待了,可是想要去别业住?辋川别业虽是避暑圣地,可冬日去的话,多笼几个火盆也是行的。正好阿郎说要去终南山看雪,终南山阴岭之雪乃佳景,娘子还未曾去看过,明日奴先带人过去收拾,后日娘子可同阿郎一起去。”
思夏气恼地松手:“我没说去那里!我说我要……”
“那就是想到别的地方转转了?”李增打断她,飞快地道,“娘子上学本就无暇顾他,还要操心管家之事,必然是累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奴这就去回阿郎,说娘子想出去转转。”
思夏被噎得嘴角抽动。
宝绘立马说:“娘子确有此意,劳烦李翁去说。不过阿郎的想法甚好,左右娘子没去看过终南山的雪景,此次便去吧。”
思夏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宝绘却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提醒她收收小脾气。
思夏极为无奈,怎么弄来弄去,像是她故意捣乱了!
她咬牙道:“不必麻烦。”
李增乘胜追击:“那便是娘子还在这里住着了。”
思夏气恼地看着檐下飘荡的灯火,没说话。
李增就当她答应了,忙不迭地“哎哎”两声,扶膝起身,又慢悠悠道:“娘子是知道的,阿郎有时会怵汤药,今日又不肯吃了,还请娘子移玉,过去劝劝。”
思夏冷笑:“张郧公不想吃药和我不想去学堂是一样的,何必互相为难!反正他近来也见好了,不吃就不吃!”
李增:“……”
思夏懒得搭理他,扭身往屋走。李增杀鸡抹脖子似的朝宝绘递眼色,宝绘反应过来,拉住思夏,好言劝道:“前头有娘子交不上课业的时候,阿郎捉刀为娘子解围,此时就请娘子去劝劝吧!”
思夏:“……”
是他前段时间带着她去击鞠,浪费了她许多时间,待回来后主动捉刀的,她可没求着他帮她写!再说了,这事都过去了,还提这事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
这句话一出,这二人左一句右一句,如同左右开弓的巴掌,“咣咣”直抽思夏耳光。
李增也是厚脸皮,知道思夏能给他几分面子,于是便倚老卖老来了,来了就是一跪,。
绀青在一旁躲着,若思夏不出来,她好将李增搀起来,别真跪坏了他。见思夏终于被宝绘扯动了,她赶紧连颠带跑回去给张思远报信。
赶上路滑,她摔了一跤,依旧不敢耽搁,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冰碴子,一瘸一拐地进了静风轩,欣喜若狂地道:“阿郎,娘子过来了,就快到了。”
张思远正在书房内背身调香,他心烦意乱得很,要静静心。
才刚将博山炉给打开,就被绀青给夺了过去,“啪嗒”盖上盖子,急急禀道:“李翁劝好了娘子,还说阿郎要去终南山看雪。”
张思远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绀青赧然笑道:“是李翁随口说的。”
思夏别扭,根本不想来,几乎是被宝绘生拉硬拽过来的,进了静风轩的院子就不走了。她死要面子活受罪,从晴芳院出来的时候没打算在外头待这么久,身上也没披斗篷,这会有些发抖,却死赖着不进屋。
这时绀青挑帘出来,恭敬地说:“娘子来了,快请进吧。”
思夏丧着脸被宝绘拽进去了,依旧不拿正眼看张思远,立在架子前磨蹭。这屋子里根本药味,说来说去,那几个人就是套她来此的。只是她来都来了,总不能没头没脑地在这杵着,张了几次嘴,终于嘟囔出来了:“阿兄吃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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