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到开封府混个公务员/南衙纪事 (欧阳墨心)
灯火幽暗,隐约能看清此人一身长袍广袖,长目斜挑。
“黑妖狐智化?”公孙先生眉头一皱,起身上前,“你来作甚?”
智化一张面孔在灯火照耀下忽明忽暗,慢慢出声道:“诸位……可还好?”
声音低沉暗哑,仿若重症伤寒一般。
公孙先生一怔,上下一打量智化,探出一根手指在智化眼前一晃,微微提声:“你是来看我等的笑话吗?”
你可是一人前来?说话可安全?
智化隐在黑暗中的长目精光一闪,也提起声音:“在下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探望包大人。”
说着,智化暗暗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摇了摇,又向四周一环。
此处四面皆有人监视!
公孙先生眸光一黯,暗叹一口气,口气却愈发激烈起来:“可笑之极,襄阳王口口声声说要礼贤下士,却将包大人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要失了人心吧!”
“公孙先生不必担忧!”智化发出阵阵冷笑,“此处乃是绝密之地,包大人在此地居住的消息永远也传不出去!”
“天下哪有什么绝密之地!王爷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公孙先生微微压低嗓音。
“哈哈哈哈!”智化大笑出声,“当然有!这冲霄楼的地牢,就是天底下最秘密、最安全之地,包大人只管安心住下,待王爷登基之时,定会接包大人回朝!”
冲霄楼!
这三个字一出,众人顿时一惊,皆是一脸惊诧看向门口的黑妖狐。
“怎么?知道你们在冲霄楼很吃惊?还有更令人吃惊的呢!”智化抬脚上前一步,这一步,令智化一直隐在阴暗之中的面容暴露在了火光之下。
纵使沉稳如公孙策,此时见到智化面色,也是不由一惊。
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眉宇之间,隐隐散出悲恸之色。
“王爷今日发出告示,说要在冲霄楼杀一只猫妖,你们猜猜,这只猫妖是谁?”智化的声音中隐隐带出笑意,可在众人的眼前,智化脸上那抹假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什么猫妖?!”包大人豁然起身,厉声喝道。
智化看了一眼包大人,将目光移向慢慢站起身的展昭,继续道:“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就不自量力来救这只猫妖,可惜,技不如人——”
智化扯起笑脸说着,可说到最后,双唇微微发抖,竟是连最后一丝笑意都无法维持。
一股不可言喻的不详预感慢慢笼罩整座地牢。
包大人、张龙、赵虎,还有展昭,齐齐聚到了公孙先生身侧,直面智化。
“你刚刚说什么?”展昭黑眸直直盯着智化,凝声问道。
智化定定回望,红肿长目之中,隐隐泛出水光。
长袖一抖,智化抬起手臂,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了展昭。
展昭眉头深锁,低头看了那布包半晌,才抬手接过,却愣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
公孙先生看了一眼展昭,吸了一口气,从展昭手中接过布包,翻开布皮。
一根散出焦臭味的金索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赵虎掩口惊呼,张龙目瞪口呆。
包大人虎目崩裂:“这、这不是白少侠的……”
公孙先生手臂微微发抖,凤眼猛然抬起,瞪向展昭。
展昭眸光剧缩,面色白得可怕,死死盯着那金索片刻,突然,一探手抓起捆龙索,激声道:“不可能!白兄为人机谨,武艺高强,深谙八卦五行之术——”
“吧嗒”
一个微小的声音打断了展昭。
就在展昭提起捆龙索之时,卷在捆龙索中的一个小小的焦黑布袋滑到了地上,啪一下摔开,露出插在布袋上的几根银针。
死一般的沉寂。
“不、不可能……”公孙先生踉跄后退,慢慢摇头,“银针……金校尉……”
包大人身形剧烈一晃,张龙呆滞,赵虎扑通坐地,唯有展昭,依然静静站在那里,身形笔直得犹如一张石板。
“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开封府从六品校尉金虔,”智化站在那里,声线嗡嗡,隐透鼻音,“闯冲霄楼,入铜网阵,被万只火弩穿心而死,身碎成泥,焚毁难辨,唯留这两件东西……”
“扑通!”
公孙先生颓然坐地,包大人身形一仰,险些翻到,幸被张龙一把扶住。
“白五爷……金校尉……啊啊啊……”赵虎俯身趴地,泣不成声。
智化定定看着众人,慢慢后退一步,将面容隐在阴影之下,将颤抖难休的双手插回双袖:“在下此来,就是要警告你们,莫要忤逆王爷,否则,这二人就是榜样。”
言罢,便迅速转身,急速回走。
“回去告诉襄阳王,有展昭在一日,他就休想伤包大人一根头发!”
一道清朗嗓音从智化背后传出。
智化猛然回头,震惊回望。
但见跳跃火光之下,展昭身形笔直,红衣胜火,黑烁双眸晶亮如电,稳若泰山。
智化口齿张合几次,最终点头道:“在下定会告知王爷!”
展昭微微颔首,目送智化离开后,转身将公孙先生扶起,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捆龙索放在公孙先生手中,定声道:“公孙先生,我等身处狼穴,切不可因此乱了心神。”
公孙策双手托着捆龙索,一脸震惊看着眼前毫无异状的红衣护卫:“展、展护卫?”
“大人,”红衣青年上前,扶着包大人落座石床,“大人还有大事未成,不可因此事乱了阵脚,还请大人节哀。”
“展护卫……”包大人好似看见什么鬼怪一般,直勾勾望着一脸平静的展昭。
“张龙、赵虎,此时并非痛哭之时。”展昭又望向两大校尉,“保护大人,莫要让贼人钻了空子!”
“……是、是。”张龙愣愣回道。
“展大人……您……您怎么……”满脸泪水的赵虎爬起身,呆呆问道。
“展某怎么了?”展昭回首问道。
俊颜如玉,眸光清澈,俊逸青年一身清凛之气,宛若刚刚被千年冰川之水淋过一般。
一阵诡异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展昭慢慢转身,定定站在那里片刻,然后,迈步走到刚才金虔布袋跌落之处,撩袍盘膝坐下,一根一根捡起银针,拽出一截内衫衣摆,细细擦拭。
“滴答!”
一滴殷红液体滴在了银针之上,顺着针身慢慢滑下,跌落地面。
“展护卫!”
“展大人!”
包大人、公孙先生、张龙、赵虎面色豁然大变,惊声大叫,同时起身冲到了展昭身边。
擦拭银针的修长手指顿了顿,然后,依然仔仔细细摩挲针身。
“滴答、滴答!”
刺目赤红的液体持续不断跌落,触目惊心。
“展、展护卫……”包大人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公孙先生一把拽住展昭手臂,想未其诊脉,可却被展昭微微一抖,用内力给震开了。
“展昭没事的……”清俊青年轻声道,“展某只是想帮金虔擦一擦银针……”
“展大人,你还说您没事,您、您……”赵虎满脸泪流。
“您都……都……”张龙红眼涌泪。
展昭慢慢抬头,静静看着众人。
晃动火光之下,展昭苍白容颜若皎月之光凝聚而成,一触即碎。清亮黑眸之中,慢慢渗出血色,那血色越聚越浓,越聚越重,渐渐溢满眼眶,最后凝成一滴血泪,脱眶而出。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那赤色泪水越涌越多、越滴越快,就好似要将心中精血流尽一般,连绵不断砸在展昭手中银针之上。
“只是,好像擦不干净了……”展昭低头,定定看着手中染血银针,苦涩一笑,“展某……真是没用……”
一道黑红血浆顺着薄唇溢出,笔直身形剧烈一抖,轰然倒地。
众人顿时肝胆俱裂,忙七手八脚将展昭抬起,放到石床之上,让公孙先生为其诊脉。
半晌之后。
“如何?”包大人看着收回手指的公孙先生,急声问道。
“悲入肝脾,殇摧心肺,加之之前剧催内力早成的内伤尚未痊愈……”公孙先生面色青白,声线微颤,“只怕凶多吉少……”
包大人心神剧震,跌坐一旁。
“公孙先生!”赵虎突然大喊。
“怎么了?”公孙策急忙上前。
“你看!展大人、展大人好像……”赵虎指着不省人事的展昭,颤声道,“好像是在笑……”
众人定眼一看,只见展昭面色平静,眼角血泪已停,唇角轻轻勾起,竟真是面带喜色。
“展大人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张龙哭道。
公孙先生神色紧绷,死死盯着展昭,突然,但见展昭薄唇蠕动开启,好似在说什么。
“展大人,您说什么?”赵虎急忙俯身凑到展昭耳边。
少顷,赵虎慢慢直起身,愣愣望向众人。
“展护卫说什么?!”公孙策急声问道。
“展大人说的是……”赵虎眼泪唰得一下冒了出来,“说、说……当里个当、当里个当……”
赵虎已经哭得说不下去。
“这是、是金校尉在西华县说的评书……”张龙哭腔补上了后半句。
公孙先生、包大人瞳孔同时一缩,面色大恸,竟是不忍再看那红衣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