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不敢走开,分配给她的任务她得做好。
她眼泪掉得汹涌,身体发抖。
这种状态不知维持多久,她承受不住了,她等屋里再进人,没看清是谁,一把抱着她的胳膊,情绪慌乱地追问:“你们通知我哥了吗?我哥知道了吗?我哥回不回来啊?”
那个人安抚说:“通知了,回来,可到了也要等明天了。”
明天,虽不是当下,但柳丁有了盼头。
她沉默地守着那火盆,仔细分辨着屋外各种各样的声音,她觉得他哥回来后只要一出声,她一定能精准地捕捉到,即使环境嘈杂。
然而事实是,韩沉西回来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柳丁是感觉到有人掀开了帘子,两只脚很轻很轻地踏到地板上,像怕惊动什么似的,随即一道高高大大的影子笼罩在她的头顶。
起先,她习惯了房间不时有人进出,没有回头,慢慢察觉,这个人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挡着光。
她扭脸看,然后在破碎的光斑中,看到了他哥。
“哥——!”
她一出声就哽咽了。
韩沉西的目光缓慢地落在她脸上,平静地骇人,他好像嗯了一声,柳丁听得不真切。
他继续站着。
片刻,外面响起一串鞭炮声。
韩沉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好像被惊动了,然后他迈步走近,抚了抚柳丁的头顶,脚停在棺材一侧。
棺材并没盖紧,露出一条缝隙。
韩沉西扒着那边沿,要去掀棺材盖。
立马有人阻止说:“沉西啊,不能掀,这是规矩。”
“我看一眼。”韩沉西像和那人耐心地讲道理一般,“我就看一眼。”
他真扒开了,也真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将盖子落到原位。
他的情绪起伏不大,柳丁望着他,观察到他眼圈只湿了一瞬。
而大人们也没给他更多的时间酝酿情绪爆发,有人帮他披上孝衣,便把他推出屋外。
作为柳泊涟唯一的外孙,习俗强加给了他重任。
因此,弋羊奔赴回来,就看见他要么跟着韩崇远与人寒暄,要么跟在舅舅柳思杰身边,给人磕头行礼。
他说话时脸上挂着笑,给一波又一波人笑。
他很忙,跑前跑后,弋羊甚至只来得及短暂地握一下他的手,再转身人就没了影。
弋羊陪着柳丁烧纸,一直到日暮西沉,院子里的人渐渐散去。
柳思杰安排柳丁回家,照顾妈妈吃晚饭。
弋羊向他打听说:“韩沉西呢?”
柳思杰打量她一眼,说:“去市里了,缺东西。”
弋羊点点头。
她跟着柳丁回家,帮忙煮了稀饭,喂给柳丁妈妈吃了,然后两人又合力将她拖到床上,等她睡着。
彼时,天彻底沉了下去,一片灰云遮住淡淡的月光。
弋羊心里挂念着韩沉西,她想再看他一眼,便又折回了柳泊涟的院子。
院前,聚着四个男人在抽烟。
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讨论。
“医生判断,突发的心梗或者脑梗,也是抢救不及时。”
“没一点征兆呀,要是本身就有这个毛病,思凝不可能让他独住啊。”
“这事弄的,一家人搁心里了,得几年不过去这道坎。”
“哎!老哥懂事啊,不给孩子找难处,是场好修行。”
“..........”
而随着弋羊走远,他们的说话声在背后越来越模糊。
踏入院子,一院的灯光,好几盏白炽灯泡同时亮着。
静悄悄的。
弋羊环顾,东西两侧的屋门皆是敞着的,她走到门口往里探看,不似有人。
正在她怀疑韩沉西是不是还没有从市里回来。
猝然一阵痛哭声。
她一顿,脸扭向正屋的方向。
木帘映射出闪动的烛火,以及一道若隐若现的轮廓影。
第67章
出殡那天异常“热闹”, 各种各样的人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送别的花圈院里摆放不下,摞成两堆景观树。
羊军国也前来吊唁, 走路一瘸一拐。
下墓地时, 弋羊没跟着去。
她知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棺材入土,对柳家人意味着什么, 又会发生什么。
她经历过两次, 小有经验。
她就站在竹栅栏前等。
身边围着很多乡邻, 七嘴八舌说着惋惜的话, 同时耳边还有蝉鸣声, 起了又弱。
传统的丧葬习俗遵循严格的流程,很讲究时间,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 浩浩汤汤的送殡队伍原路回来。
韩沉西走在最前,怀里抱着柳泊涟的遗像。
他表情木然,脸颊挂着没干涸的泪痕, 弋羊发现他眼睛肿了,肿的非常明显。
其实,但凡有人细心留意他, 会察觉, 白天, 他跑来跑去,几乎没当众流下过眼泪,怎么也不至于把眼睛弄成那样。
但弋羊知道,他都是等夜幕落下,独自给老人守灵的时候, 失声痛哭。
他连着几天没合眼睡觉,也没好好吃饭了。
弋羊很担心他。
她盘算着要怎样安慰他。
“别伤心”、“看开点”还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这些话在死亡面前太过太过轻巧,太过太过没有重量。
如果一切真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通通散去,那柳泊涟曾经的存在岂不是毫无意义。
过不去,永远也不过去。
长辈用死亡给晚辈上了一节生动的教育课,告诉他什么叫世事无常。
韩沉西得用一生消化理解,只是在真正理解前,他要陷入“为什么不回来与姥爷见一面”的悔恨和自责之中。
弋羊胡思乱想之际,葬礼的酒席开了,一阵吵嚷。
等她回过神,人群中再去搜寻韩沉西,没了踪影。
她走进院子,韩崇远站在桌旁在和柳思杰说着什么,柳思凝坐在正屋静默不语,两眼呆滞。
她犹豫着要不要打扰韩崇远,问一下韩沉西的去向。
正要起脚上前时,手被拉了一下。
“弋羊姐。”
是柳丁。
弋羊松下一口气,“你哥呢?”她问。
柳丁指了指西边的屋子,她边指边牵着弋羊朝那边走。
屋门紧闭,柳丁轻轻推开。
屋里陈设很简单,弋羊一进去,便看见韩沉西侧躺在床上睡着了。
柳丁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是想推醒他,弋羊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让他睡吧。”弋羊用气声说。
她静静看了韩沉西两眼,听他呼吸匀称,又拉着柳丁走了出来。
“弋羊姐,你要走了吗?”
葬礼结束,院外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开走,人越来越少,柳丁感觉弋羊也要离开了。
“嗯。”弋羊点点头。
“回学校吗?”
“对啊。”
柳丁拧眉,眼里霎时蓄了一层水雾,“你...你不跟我哥打声招呼再走吗?”
弋羊说:“电话联系吧,难得合眼,让他好好睡吧,太累了。”
她话音落下,好一阵沉默后,突然柳丁侧过来,搂着她的腰紧紧抱住了她,额头抵在她锁骨的位置。
“我舍不得你。”她抽噎着,字不成句。
弋羊肩膀一耸,她先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一跳,等定下神低头看柳丁,第一反映是柳丫头拔个了,站直了能到她下巴的位置,已经不在是一副稚气的小学生模样了。
继而,她又感受到她言语中交织的情绪,有难过、有不舍、有恐惧,还有一丝博关注的讨好。
刹那间,她从柳丁身上看到了七岁的自己,那时爸爸死了,家里乱作一团,大人忙着应付各种糟心事,顾不上她,她被锁在房间里自己待着,她感到害怕,但又不敢说,只能逮着谁,用亲昵的动作和粘人的语气博取一点点的安慰和关心。
那姿态和模样与现在的柳丁如出一辙。
弋羊拍拍柳丁的肩膀,“可以给我打电话,随时。”
柳丁拱拱脑袋,她缓了一会儿,压下情绪,退离弋羊的怀抱,说:“弋羊姐,等高考我也考去上海吧,去你们学校。”
弋羊:“好啊。”
柳丁:“可是分好高啊,万一考不上怎么办?”
弋羊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我帮你。”
弋羊随着羊军国一道回了县里,她在修理铺呆了一段时间。
也是许久没回来,她四处看看,本想帮羊军国做点什么,随即在杂物架后面看到一张折叠床,床上整整齐齐叠着一沓衣服,而床下摆着三双鞋。
羊军国笑嘻嘻解释说:“接了个组装车的活,客人要得急,就在铺子里睡了两天。”
弋羊绷着脸,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羊军国顿时一凛。
这个姑娘太敏锐,一双眼睛淬着超出本身年龄的洞察力,把人心看得通透,羊军国想隐瞒些什么根本瞒不住。
羊军国尴尬地抹掉脑门的汗,尽量云淡风轻地说,“跟你舅妈拌了两句嘴,惹她生气了,搬出来反思两天。”
小小的一隅,生活痕迹太重了,傻子也能看出来,应该已经住有一段时间了,远远超过两天,弋羊同样也能猜到,羊军国不是搬出来,大概率是被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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