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来措手不及,静侬整个人都像突然间迎面被掷了一把冰屑,险些把手机拿过来看一眼,是不是拨错了电话号码……她脱口道:“你到底发什么神经?你今天作够了没有?我揭你老底?我是想让外公做寿这天被气到进医院吗?”她气得不得不手中抓了个杯子,还得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要把杯子扔出去。
Luna 已经被她身上的低气压和高声大气吓得趴到茶几底下只露个鼻子出来了。
“你知道就好。”陈润涵说。“我也不想再找事。我是真心想带她过去吃饭的,没想害她。”
“那你要说到做到,把人带走就平安送回家……你还不够害人的么?好好儿一个女孩子被你要挟去什么陌生地方吃什么鬼东西!”
“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别管,扯平怎么样?”陈润涵问。
静侬皱紧了眉。
“修任远,我从此以后也不想看见他。这次无非就是想给他个教训,给你交个底儿,我今儿没想让他真折进去——但是,十年牢狱加社会上的摔打,也没让他学会冷静,以后就算不是我,可能也有别的事让他栽。至于你,要是再跟他来往,影响到你和楷楷的关系,别怪我不提醒你了——是,沈緖楷没有我这么混账,也没我这么下作,可是你想清楚,那是因为我不在乎脸面不在乎格调,我愿意亲自做这些脏事儿,我也不在乎自己手上脏一点,而他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可以让一个人消失的无声无息,两只手还干净得像婴儿……当然我不是说他一定会这么干,而是你必须要对他有这个了解。你知道的,沈緖楷全知道,而且知道的更多。我顶多是耍一下人,他接下来未必不会把一整片人连根拔起。这一点我理解他,我也支持他。换了是我,跟亲生父母兄弟没两样的一家人,两死一病危,我诛人九族的心都有——他能忍到现在,差不多了。贝贝,沈家即便不算侯门深似海,你想要在其中如鱼得水,还像现在这样、像在咱们家这样,是不可能的。这一次,就算我多事,但以后你会感谢我,。楷楷是好样的,你不要错过他,可是你也不能看轻了他——就因为一个人能喜欢你这么多年么?能喜欢就能不喜欢,人要转身可以有多快,你说不定也能体会到——他是做了决定绝不会回头的人。一个人能玩极限运动这么多年,每一次做得准备都细致充分到完美无瑕,也包括了可能去死……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他的感情是能随便看轻的嘛?”陈润涵说到最后轻声笑了。
静侬一直没出声。
陈润涵应该不是对着她笑,也不是因为说这些笑,而是他此时面的另有其人……她没听到电话挂断,于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从不随便看轻任何人的感情。如果你是这么看我,也就是说,咱们兄妹这么多年来,虽然看似亲密,其实你也不能算很了解我……哥,喜欢人家,认真追求,尊重第一。她如果有心,会体会到善意,如果喜欢你,会回应你。你不要乱来——你要是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乱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今天晚上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静侬也不等陈润涵回话,将电话挂断了。
她握着手机,在原地踱了几步。
陈润涵的话像在她心里扔了一个火把,而她心里是有一片草原的……她必须冷静下来,把这试图燃烧成片的火灭掉。
再不准备出门就必然迟到了,静侬去换了衣服,化了简单的妆。
开车出门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大禹打来报平安的。他们已经回了家,此时虽然还没完全缓过神来,但总归这一关暂时度过去了。静侬问修任远现在怎么样了,大禹说他回来我让他先去洗个澡了。我会看着他的,应该没事。静侬又说你那位朋友,就是和陈润涵一起走的那位,我会照顾的,也会看着些陈润涵的。陈润涵还不至于这么过分,这一点我能保证。
大禹犹豫了下,说:“可能也是因为我们才惹得事……她最近和我们走得近了些。陈润涵那家伙看上她有段时间了,今天这事儿,闹不好也是有一部分冲着她去的……范老师,我再说句不该说的,陈润涵要一直这样儿,保不齐哪天就挨闷棍了。为了他好,确实该劝劝他。”
静侬虽然没出声表示同意,心里却也是这么想的。
她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讲真的,范老师,我们确实不是什么上流的人物儿,可做事儿也不那么下流……明着来进局子还算好的,为了把老修给弄走,把我们老板的这个那个事儿都搅黄了……这真的太狠了。”大禹说。
静侬曾经听大禹提过,可当时并没太往心里去,这会儿她突然心一动,问:“陈润涵吗?”
“不是他。您知道是谁。就是老修以前……那个被害人的哥哥。”大禹说。
静侬顿了顿,看车子已经开到玺园入口处,降下车速来,跟大禹说:“我知道。”
她说完我知道,接下来她没说话,大禹也不说了。大禹像是硬要提起精神来,谢谢她及时赶过去,还有拜托她照顾一下他的朋友……静侬答应,说有事及时通电话,虽然你也知道,可能真的帮不上忙。
大禹竟笑了,说:“范老师,您看我,不也麻爪帮不上吗?可我毕竟在这,凡事有个动静儿不是?就是人出了事儿,也不至于无声无息的。今天要不是你去了,我看陈润涵也不可能那么快让步。老修其实是感谢你的。他脸皮薄,总觉得欠你人情。刚才回来他还把我臭揍一顿,不说了,范老师,你慢开车。”
挂断电话,静侬在门卫处停了片刻。
车牌号码应该早就报备了,所以门卫没有拦住她,而是敬了个礼说范小姐请直行,停车场就在前面右手边。
静侬毫不费力地找到停车位停了车,要下车时才觉得自己手握着方向盘太用力,手保持那个姿势也久了,竟然冰凉冰凉的,像是被冻成了雕塑似的。她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把手搓柔软,在下车之前,给沈緖楷拨了个电话。
她没问他在干嘛,也没问他在哪里,甚至其实就只是想给他打个电话,听一下他的声音,像是要确信什么。
沈緖楷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她这个电话打得有点莫名其妙,只是问她是不是该在寿宴上了。
“嗯,刚到。我还没进去。”静侬说。
“是不是觉得还是带我去比较好呢?”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调侃道。
静侬顿了顿,才说:“是啊,带着你比较好。”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见你。”静侬说完这句话,喉头有点发紧。她开始并没有想说出这句话来的,但是说出来了,她也并不后悔。“沈緖楷,要是你在我面前……”
“你要干嘛?”他问。
挡风玻璃上只能看到她自己的一点身影,然而她可以想象他的脸,带着似笑非笑、或者严肃认真的表情印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么想想。”她吸了下鼻子。“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我知道你脱不开身。”
“你到底怎么了?”沈緖楷问。
静侬有点哽咽。她把手机拿远些,无声地清了下喉咙,再开口,已经像平常一样了……她说:“唉,天太冷了,我为了漂亮穿礼服来的,实在不能算是明智的选择。”
沈緖楷无声地笑了。她知道他一定是笑了。
他说:“那你快点进去,尽量减少走在路上的时间。”
“知道。你还有事要做吗?”静侬问。
“有。很重要的事。”沈緖楷说。
“那就去吧。没特别的事今晚我就不吵你了。晚安。”她说。
“静侬。”沈緖叫她。
“嗯?”静侬吸了下鼻子。
“开心一点。外公生日呢。”沈緖楷说。
“好。”静侬答应。
“你随时可以打给我。挂电话吧。”他说。
静侬先挂了电话。打开车门时,海边强劲的冷风有点疯狂地围了过来,等到进了室内,就这短短的距离,她的脸都有点僵了……这别墅美得不可思议,她却没什么心思欣赏。
大禹,陈润涵和沈緖楷的话像在耳边无限循环,让她在跟谁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别人都没有发现,尤其当陈润涵带来的女伴又美得惊人又谈吐得体加上神秘而又坦率,几乎吸引了在场人的全部注意力,只有她母亲发觉了。
用餐完毕,趁大家四处走动着参观闲聊的工夫,陈谟看似不经意地把静侬叫到了身边。母女俩站在平台上看着海景,闲聊了一会儿,静侬就知道母亲是有话要跟她讲。她以为母亲会提到沈緖楷,但并不是。
陈谟说:“最近我偶尔跟涵涵聊天,听他说了一点事。确切地说,他是打小报告呢。”
静侬不出声。
外面惊涛拍岸,她只觉得心内风平浪静。
“我是这么讲的,不妨把原话说给你听——贝贝已经成年,她跟谁来往那是她的自由,不光是作为父母,别人也无权干涉甚至是指手画脚。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有人在我面前批评我女儿跟谁来往,就算是亲侄子也不行。”陈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