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觉得有些尴尬,绞紧了手指:“算、算了,你就当我没说——”
刚开口,却被傅昭邑打断了。
他说:“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假设一个场景”,傅昭邑转了转眼前的咖啡杯,“如果某天你听说你班上的一位女同学自杀了,而她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隔壁班她暗恋已久的男生,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温别其实还是有些紧张,想了想,说:“表白被拒,万念俱灰……然后自我了断?”
“你看,两句话,对脑补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来说,已经足够了”,傅昭邑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淡漠,反倒有些嘲讽,“在我的故事里,一个女生自杀了,而全校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我。”
当年的案件开始调查后,没过多久,不过十几个小时,傅昭邑就已经走出了警局。
但这只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他的实验被迫中止,暂时停课,在警方毫无头绪的那段时间里仍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接受来自学校的各种问话。
那时候离毕业仅仅半个月。
更嘲讽的是,在警方将这起事故确定为自杀案件后,对于他的责难没有消失,反倒变本加厉起来,好像只要他接受了刘知娜,她就不会轻易地一跃而下。
他被迫承受了一份她并不想拥有的爱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受害者者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高高在上,仿佛只有他是罪孽深重、低人一等的恶魔?
在仿佛无止境的磋商后,傅昭邑已经无力周旋了。
他提前办理了离校手续,接受校方的一切决定。
一等荣誉学位被降为二等学位,全额奖学金被取消,放弃了两个国际学术会议交流名额,放弃在顶级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放弃在校期间的大部分实验成果。
同时,他还瞒住了家里人。
他的妈妈是在他离校的那天才知道消息的。
傅昭邑走的潇洒,所有研究生期间的东西全部扔掉,一件都没带走,走出校门的时候只拿了手机、电脑和钱包。
他头也没回地走出大门,随后在校门不远看见了他家的车。
他一向精致的妈妈妆容不整,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
他妈妈说:“我知道,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傅昭邑这些天瘦了许多,原本修身的衬衫在身上都有些松松垮垮,但在风里腰背依然挺得很直。
他被警方带走的时候没有哭,被媒体骚扰的时候没有哭,学位被降级没有哭,甚至连放弃花费那么多心血才得到的实验成果时都没有哭。
但这一刻,听到这句话的这一刻,他泪如雨下。
然后,长达一年的修整期开始了。
傅昭邑在北欧的小镇上呆了大半年,一直到今年夏天才终于踏上归国的路程。
人们只看到了逝去了那条生命,却对另一个无辜的人所经受的痛苦熟视无睹。
傅昭邑沉声说:“今天,直到今天,有关这件事情的一切,才真正结束。”
结束,不过短短两个字,说得轻巧,但花过的时间、受过的苦、拱手相让的东西,却不是能一笔带过的。
对刘知娜的这件事情,温别早就有所耳闻。
她去找过相关报道,翻过校园论坛的记录和讨论,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相的一部分,却没想到真相的这样的,更没想到傅昭邑在这之中是一个受害者的形象。
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了,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蛋糕也不再有凉意。
“是的,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傅昭邑说,“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教科书般闪闪发光的人生,而是背负着污名的人生。”
温别没有说话。
他的眼眸在镜片下格外凌厉,面色却有几分自嘲:“那么,轮到我问你了。在知道我的故事后,你还希望成为‘那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dbqdbq我高估了我的自控力 sorry!
第38章
温别已经数不清今天是她第几次愣住了。
总之, 她原以为傅昭邑开诚布公地讲述他的过去,只是为了找一个更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她,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直接的抛一个问题,将主动权交回给她手上。
她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所以…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
傅昭邑又换上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笨蛋,自己领悟。”
温别于是飞快地回答道:“那就当傅老师跟我表白了。不许反悔哦!”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两颊都染上了红色。
傅昭邑的脸色也不再硬邦邦,温和道:“可以不用立刻回答我,仔细考虑。”
温别立刻又抬起头:“不用考虑了!傅老师我可以!”
傅昭邑刚想皱起眉训她,让她不要这么轻易地做决定。但是眉头刚皱起来,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却被温别抢去了话头。
温别:“我知道你要说‘做决定不要这么草率’!但我真的想得很清楚了,非常特别十分清楚!”
傅昭邑:“……”
“好”,傅昭邑捏了捏眉心,没给温别插话的机会,“但你拥有随时离开的权利。”
虽然在交往开始的五分钟内说这种话很破坏气氛, 但傅昭邑还是说了。
“傅老师”, 温别收起了笑容, 语重心长地对傅昭邑说, “您不能盼我们点好吗?”
于是傅昭邑站起身, 带着一丝笑意说:“那今天就是第一天了。”
——
温别没有想到, 她原本单方面发起的和傅昭邑的冷战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谁能想到呢,她居然和傅昭邑在一起了!
她实在是太高兴又太紧张了,所以翻车了。
这会儿她答应了和傅昭邑共进晚餐,正站在饭店的卫生间里。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有些乱糟糟,脸色没什么血色,甚至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的人, 正非常深刻地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就这样出了门。
不是说一定得化妆,但至少她想每一次见傅昭邑都是漂漂亮亮的啊!
更不用说今天还是第一天。
新上任的男朋友还很严格,温别进厕所就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发来了消息:“掉厕所了?”
温别不敢再耽搁,悲痛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走出了卫生间。
傅昭邑正坐在桌前看菜单,不知道为什么,高级知识分子连看菜单都能整出一副在看论文的疏离感。
温别刚叫了一声“傅老师”,立刻就被叫停了。
傅昭邑说:“你确定还要叫我‘傅老师’?”
对哦,温别这才想起来,换个称呼也是可以的。
陌生人可能叫他‘傅先生’,亲近些的朋友都叫他‘昭哥’,有时候还会直呼其名,而这几种温别都不喜欢。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还是傅老师吧,叫习惯了都。”
片刻后她又鬼鬼祟祟小声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应该不算我的老师吧?我们这样…没关系的吧?”
温别本意只是想寻求一个肯定答复来安慰自己,没想到傅昭邑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没关系,我可以为你辞职。”
温别:“……”
好不容易迎来人生第一春,温别当然是想炫耀一下的。
不过她捏着手机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能发给谁炫耀一下。
徐姿和傅昭邑的关系太微妙,不好说;谢菲菲是学校同学,不能说;至于母亲柳女士,则是不想说。
所以最后她只好收起手机,表情有些丧气。
傅昭邑问她怎么了,她便把刚才心里那些弯弯绕绕都说了。
傅昭邑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不过温别本来也就没指望他会说什么。
看看傅昭邑那光秃秃的朋友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的决计不可能搞什么“官宣”的。
吃完饭他们一块儿走路回家,上电梯,傅昭邑硬是把温别送到了家门口,温别输密码的时候他就在后面站着。
密码锁“滴”一声,弹簧跟着一响,门就开了。
温别正准备拉开门,却听到身后的傅昭邑出声了。
他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叫了声“温别”,让温别登时有些腿软。
温别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怎、怎么啦?”
傅昭邑却没急着说话,反倒往前逼了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近,这下更是近到温别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洒在她脸上的感觉,后背也顺势贴在了门上。
温别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忽然变大了,心脏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傅昭邑近乎耳语:“想要晚安吻吗。”
温别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带着脖子都涌起一股热气。
她在这方面毫无经验,连青春爱情片都不太爱看,因此这会儿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也不知道眼睛应该闭上还是睁开。
全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她和傅昭邑,她感觉到对方慢慢地靠近,甚至唇上都有了温软触感的错觉。
但傅昭邑到底只是撩开她的刘海,嘴唇轻轻擦过她的额头。
离开前他轻轻理了理温别的刘海,说:“早点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