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傅昭邑之间极少谈论这类话题,温别是怕自己问了会嫉妒,傅昭邑则是想给温别留一些喘气的余地,不必要一上来就逼得这么紧。
学生们一片“嘘”声,大概觉得温别太温柔, 白白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
傅昭邑眼底笑意更盛, 懒洋洋道:“初恋还没结束。”
他话音刚落, 旁边便响起感叹声, 许是没人想到看起来风流倜傥的傅老师如此纯情又专一。
温别也愣住了。
她是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无限放低底线的类型, 因此听到答案前只希望答案不要超过三年, 却万万没想到答案是这样的六个字。
傅昭邑点到为止,不再留给学生们遐想的余地,率先站起身来,淡淡道:“该去准备午餐了。”
虽然一同前来团建的也有年长的老师长辈,但毕竟是团建,总不能还让这帮人辛辛苦苦做饭, 因此大家或多或少做起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要吃饭的人不少,一共将近三十个,有一手好厨艺的傅昭邑自然进了厨房掌勺;温别则不同,她没什么手艺,只好站在开放式厨房对面的吧台上切橙子。
看样子傅昭邑是负责做些西式的菜品,中途他还出去过一趟,过了一会儿才又回到厨房。
温别切完了橙子也没事情做,只好坐在吧台前看傅昭邑做饭。
好在开放式厨房人来人往,大家各司其职忙上忙下,也没人注意到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傅昭邑刚才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竟有些心不在焉,重新拿起菜刀不过三五分钟,居然不小心切到了手。
他不是爱叫唤的类型,因此即使切到了手,也只是放下菜刀,顺手扯了张纸止血。
温别立刻打了电话给房东,抱着医药箱准备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上楼的傅昭邑。
他的左手随意地缠着一张稍微被血洇红了的纸,看见温别的时候不再抿着唇:“还挺贴心。”
温别急着看他的伤口,没接腔,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给伤口消了毒、擦了药,又小心翼翼地用医用胶带和纱布包好。
她刚想松开手,傅昭邑大手一翻,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整只手都裹进手心,刚贴好的纱布触碰到手背,带来一丝微微的痒。
随后他整个人又凑近了些,两个人几乎要鼻尖贴鼻尖。
他压低了声音说:“小伤,别担心,嗯?”
温别微微低下头,仍然没有接他的话,但依旧维持着这个暧昧的距离,说:“你刚才分心了……出什么事了吗?”
傅昭邑也没有要退后的意思,右手仍然扣着她的手腕,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你现在读心也挺厉害。”
见温别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他这才退开一些,,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划了两下,递到温别面前。
屏幕上是一封邀请函,显示着“刘知娜的告别式”这样的字样。
别说傅昭邑了,连温别看到都会惊讶。
邮件显然是刘知祁发来的,还特地说“希望傅昭邑一定前来参加”。
他似乎觉得自己考虑还挺周全,在邮件末尾还写了个备注:可以的话,请务必携带伴侣一同前来参加。
翻到邮件末尾的温别:“……”
这大哥到底明不明白,这根本不是重点啊?
温别甚至没用问句:“傅老师,我觉得你不想去。”
傅昭邑点点头。
温别下意思问道:“为什么——”
但是话刚出口,她又明白了为什么。
傅昭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因为清楚地知道没有如果,但还是会想象‘如果’。”
——因为清楚的知道,生者已逝,纵有再多猜测,也得不到任何验证。但还是会设想,倘若她去实验室找傅昭邑的那天,傅昭邑和她好好的说了几句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答案将永远无从知晓。
傅昭邑自己就是学心理学出身,在各种案例中碰到过的无数所谓“幸存者愧疚”,业内甚至还有一套专业的话术来应对,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只有这时才深切地体会到,所谓的“话术”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是多么的无力。
温别斟酌片刻,问:“如果有第二次机会……你会怎么做?会为了阻止她的离开而对她说喜欢吗?”
傅昭邑淡淡地笑了笑:“吃醋了?”
是有一点——尽管温别心里确实有些酸酸的,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傅昭邑抚上刚刚缠上的纱布,说:“且不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撒谎本身就已经不值得提倡。”
“更何况”,傅昭邑补充道,“我不是菩萨,也不是佛祖,对普度众生不感兴趣。”
“那你是什么?”温别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取决于你是什么”,傅昭邑现在说起情话来是轻车熟路,“如果你是火柴,那我就是打火机;如果你是织女,那牛郎也不错。”
不得不承认,傅昭邑情话水平见长,但同时温别的神情也古怪起来,还带点打趣:“……牛郎?那想包你的月应该挺贵吧,傅老师。”
傅昭邑也并不恼怒,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的还挺多。”
门外正准备进来叫他们俩去吃饭的负责人:“……”
这位老师唏嘘不已,在心底感慨管理沙龙真是个亏本生意,看看把傅老师一读书人逼成什么样了。
傅昭邑:风评被害。
第42章
尽管担心很多, 犹豫很久,最后傅昭邑还是带着温别去了刘知娜的告别仪式。
根据刘知娜在邮件里写的东西, 刘家应该是传统且迷信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刘知娜走了已经这么久,骨灰盒却迟迟没有送去墓园。
但若要说传统,这告别仪式既没有各种繁复的环节,也没有选在什么祠堂里。硬要说的话,这教堂和仪式倒有几分西方的味道。
这天天气阴冷,傅昭邑在正装套装外套了件黑色的大衣,没有像其他客人一样上前慰问刘知祁的父母,而是直接把慰问金给了刘知祁,随后带着温别在最后一排落座。
说到底,还是摸不清楚她父母的态度,谨慎一点更好。
温别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刘知娜的大幅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开朗地笑着,似乎在回应温别的目光。
仪式很快开始,亲朋好友轮番上阵致辞, 说得是一句比一句好听, 到底走了几分心却不知道。
温别突然小声说:“我爸葬礼那天, 也来了很多人。”
其实在温别知道他爸爸出轨过一个女大学生后, 她无数次回想过葬礼上, 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出现过。
一开始她总在回忆电影里的情节, 一直在努力回想当时有没有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人。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顿悟,才想起来当时上场致辞的人里有一位年轻女士美名其曰“温先生的资助对象”。
她致辞的时候,温母全程嘲讽脸。
温别以前还以为柳女士气得是温父掏钱捐助外人,现在才反应过来大概柳女士早就知道这位是出轨对象。
傅昭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温别说:“那天葬礼上的所有人,只有我是真的在哭。甚至连那个小三, 都只是想最后从我家手里拿一笔钱。”
言下之意是,刘知娜这儿也一样,个个都说得比做的好听,刘知娜真的有事情的时候,大概连个能帮她的人都没有。
直到刘知娜的爸爸上台时,一句话都没说,捏着话筒,先红了眼眶。
温别也鼻头一酸。
刘父到最后也没说几句话,只是一直盯着女儿的照片,不停地擦眼泪,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傅昭邑本来以为仪式就会这样的结束,没想到在大部分宾客离开后,刘知祁又叫住了傅昭邑,说是他的父母想见他一面。
他以为迎接他的会是责骂,或是质问,但万万没想到最后刘母只问了一句话。
她声音颤抖,眼眶盈着晶莹的液体,问:“她最后那段时间……开心吗?”
温别一听眼睛就红了。
生前对女儿有再多要求,生命一旦消逝,要求又简化为“开不开心”。
其实他们心里应该是知道答案的,但傅昭邑还是撒了彼此心知肚明的谎。
他说:“是的,开心。”
说完,他深鞠一躬,带着温别离开了。
被冷风一吹,鼻头更红了,温别吸着鼻子问傅昭邑:“为什么要骗他们?如果他们多了解一下女儿,说不定也不至于女儿染上绝症还不敢和家里说,就应该说真话让他们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傅昭邑的眼神飘向远处,片刻后,他说:“逝去的人已经离开了,又何必再让活着的人永远心怀悔恨呢?”
温别于是问他:“傅老师,你看过一本叫《无声告白》的书吗?”
傅昭邑反问她:“你觉得她就是文中的莉迪亚?”
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像。
书中的莉迪亚因为背负着家人太沉重的期待,意外溺亡湖中,被认定为自杀。
由于莉迪亚的死,迫使每个家庭成员开始反思、挽救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家庭纽带。
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虽然莉迪亚死了,但是整个家庭好了起来,不再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