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隐约记得是个中国女生,即便在外国人中也玩得很开,性格外向且热烈,还太过执着,不然喜欢他的事情也不能传得人尽皆知。
他和刘知娜的交集并不多,与课程无关的交谈次数更是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刘知娜自杀当天的下午,她确实来实验室找过傅昭邑。
但那天傅昭邑的实验正好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全组上上下下都在排查原因,见刘知娜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些什么东西,傅昭邑转身就回了实验室。
他当然不会想到,转身的那一瞬间, 他成为了世界上最后一个见到刘知娜的人。
也没有想到, 从那一刻开始, 他教科书般的人生中, 从此出现了一个无法解释清楚的污点。
为此他放弃了很多, 失去了很多, 一切都是为了寻找能解释这个污点的原因。
而现在,这个谜底就这样静静的躺在他面前,躺在他总共用了不超过一周的工作邮箱的底部。
它是那样不引人注目,傅昭邑丝毫不怀疑,倘若不是他在刻意寻找以Zhina或者Liu开头的邮件,即便他匆匆扫过邮箱底部, 也决计不会注意到这封邮件。
它就像一张安静的信纸,还未开口诉说,已然承载了厚重。
傅昭邑叹了一口气,终于点开了邮件。
他花很快的时间读完了第一遍,近乎一目十行。
在打开邮件之前,傅昭邑没有想过内容会是这样的。
他以为邮件里会是第无数次给他的表白,或是爱而不得的怨恨与咒骂,还可能藏着诬蔑他的证词。
这封邮件也许能帮助他彻底摆脱污名,但也有可能令他再度堕入深渊。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这封邮件,是一封自白。
最开始是一段声明,表明她的自杀与傅昭邑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中间写到,她在东南亚旅游的时候,因为不够谨慎,中了圈套,被想要报复社会的HIV携带者恶意传染了。尽管有及时服用阻断,但还是不幸染上了HIV,只剩下几个月的性命。
她说,非常抱歉,她跟傅昭邑不过萍水相逢,她却任性地给傅昭邑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她说,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并不是她的本意,但她家教甚严,这种事情若是被家里人知道……还不如就这样被她带进坟墓里。
还说,如果傅昭邑看到了这封邮件,希望他可以保守一秘密,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她已经不再奢求傅昭邑的原谅,是她的无理和任性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看完邮件后,傅昭邑如释重负,但仍然静默不语。
肖子宁敲了敲门,走到他身边坐下。
傅昭邑不想说话,但还是伸手将电脑屏幕往肖子宁那边推了推,意思就是允许他看了。
肖子宁看得更快,看完之后只说了一个字:“靠。”
他摸了摸他的小寸头,似乎在组织语言:“这经历也太魔幻了,跟TVB里演得似的。”
是的,傅昭邑的心情也是如此,只是他比肖子宁含蓄一点,没有表露出来。
一开始他对刘知娜没有任何感觉,然后是厌烦,厌烦在她大张旗鼓宣扬她幼稚的喜欢;其次是震惊,震惊她就这样一了百了一跃而下;最后是困惑,困惑她为什么死了还要拖自己下水。
但他现在好像终于可以释然。
肖子宁问他:“这邮件里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但你又跟刘知祁说‘收到邮件会立刻通知你’,那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这倒是个难题,叫傅昭邑想起《人生删除事务所》。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生删除事务所,专门帮人处理死后不想公之于众的东西,刘知娜应该会把这封自白托付给它。
沉默良久,傅昭邑说:“决定权不在我手里。”
他发了封邮件给刘知祁,约着下午在小区外的咖啡厅见面,看不看这封邮件的决定权在刘知祁手上。
说到底,他和刘知娜只是陌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就更不用谈是否有处理对方遗物的资格了。
约的四点,三点四十五分,傅昭邑其实就已经到了。
时针刚好跳到四点的时候,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坐到了傅昭邑的对面。
不等傅昭邑开口,对方说:“我知道,您是傅昭邑。不用惊讶,我是刘知祁的未婚妻。他要晚几分钟到,路上堵车。”
傅昭邑本来想说,我约的是你丈夫,但想了想,他在邮件里也没说只让刘知祁一个人来,算起来是自己理亏,于是作罢。
跟他的未婚妻不同,刘知祁一点都不冷静,坐下了还有些气喘吁吁,开门见山道:“邮件呢?”
傅昭邑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
他淡淡道:“令妹嘱咐过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我跟她关系浅薄,私以为还是交由家人处理更为妥当。”
刘知祁二话不说,点开了邮件。未婚妻大概还想劝劝他,这时也只好作罢。
邮件并不长,刘知祁大概是反复读了几遍,视线离开屏幕的时候,他的眼圈显而易见地红了。
又过了片刻,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未婚妻似乎有些无奈,拿出纸巾给他,又准备好了湿纸巾,期间还顺便点了咖啡和蛋糕投喂刘知祁。
傅昭邑:“……”
他似乎知道未婚妻为什么要来了。
等刘知祁终于平复好心情,他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对傅昭邑说:“其实我大概能猜到这件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
傅昭邑挑了挑眉,丝毫不留情面:“酒吧那天,你只差没把‘杀人凶手’贴我脑门上了。”
刘知祁:“……”
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想到他之前对傅昭邑做过的事情、说出口的威胁,刘知祁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傅昭邑也不想再掰扯这些东西,临走前,刘知祁去了趟洗手间洗脸,桌上便只剩下他的未婚妻,和傅昭邑。
好巧不巧,温别这时刚下课回家,正好从咖啡厅正对面的便利店买完东西。
一出来,就看见不算宽的马路对面,隔着一面玻璃,傅昭邑和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相对而坐。
温别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早点更!感谢大家喜欢!
第37章
她并不觉得这个女人跟傅昭邑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因为傅昭邑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温别敢打赌,傅昭邑现在一定内心毫无波澜。
但不可否认的是, 当傅昭邑和这个女人单独坐在一起的时候,叫温别不由自主的有了一个假设。
这个假设是:如果傅昭邑有一天真的有了女朋友,他一改以往的冷淡,对那个人呵护备至……如果那个人不是她,她会难过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会。
她会难过,会伤心,会嫉妒。
她愣怔在原地,胸口莫名其妙涌起一股酸涩。
片刻后她又回过神来,傅昭邑坐的那一桌又来了一个男人,男人和女人一同站起身来,朝傅昭邑鞠了一躬后,一并离开了咖啡厅。
离开咖啡厅后,这对情侣居然直直朝着温别的方向走来。
男人大概是哭过, 鼻头还有些红;女人则开朗的笑着, 间或把头靠在男人肩上, 视线触及温别时还友好地朝温别笑了笑。
而傅昭邑还是坐在桌前, 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他的表情仍然淡漠, 但温别却忍不住想:他也有难过的时候吧?辛苦的时候、流泪的时候, 是否有人陪在他身边安慰他呢?
也不知道温别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好像忘记了前不久她才单方面开启了和傅昭邑的冷战,忘记了他们之间有过的不愉快。
她径直过了马路,走进咖啡店里,坐在傅昭邑的对面。
对于她的到来,傅昭邑好像也不感觉到惊讶似的, 只是又多点了一块蛋糕。
等待甜品的过程中,傅昭邑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温别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傻,但她还是说:“傅老师,你就没有难过的时候吗?”
傅昭邑“嗯?”了一声。
温别于是又重复道:“我说,你就没有难过的时候吗?”
他的表情稍稍松动了一些,温别甚至从中看出了隐约的笑意。
他说:“当然有。”
温别固执地继续发问:“难过的时候,不会希望有个人陪着你吗?”
傅昭邑端起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有时候希望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搅拌棒和杯子相互触碰时清脆的碰撞声。
身穿制服的侍者端来蛋糕,又带着托盘离开。
温别一直盯着眼前那块红丝绒蛋糕,半晌抬起头,很突兀地问:“我可以是那个人吗?”
这个问句所包含的情感过分赤忱,似乎要被称作“表白”,才能不被辜负。
女孩穿着焦糖色的呢子大衣坐在他对面,或许只涂了淡淡的一层唇彩,神情近乎虔诚,抿紧的唇暴露了她的紧张。
温别企图从傅昭邑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神情变化,惊讶也好、愤怒也好,总归是想看到眼前人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