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呀~”汪曼春今日穿了件暗红色的旗袍,长发做卷盘在脑后,鬓边倒垂下两缕浮卷来,配上艳红色的胭脂口红,真是光艳照人。
她一下子将明楼的手拽了开来,一个旋身在明楼面前转了两圈,高叉的旗袍角里若隐若现的露出两条光裸的大腿,看起来诱人不已。
明楼被挣脱了的手贴在裤缝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捻了捻。
“好看不好看?”明楼连忙紧张兮兮的将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从身后将她抱住,
“这么好看,可不能让别人沾了眼福呀。”
他在汪曼春那里坐了下来,一副打算等佳人办完事情的样子,可天知道,阿诚还在梁仲春那儿周旋,一桌子菜根本是子虚乌有,他只是在这里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恶毒到想要亲眼看这汪曼春知道自己至亲之人死去的样子,好趁虚而入,又或者是怜惜着这个女人,怕她做出什么失去控制的事情来伤害自己。
明楼啊明楼,您真是越发的虚伪了,明明处决汪芙蕖的命令是你亲自通过下达的,又为何在这里假惺惺的心疼起汪曼春了呢?可不杀汪芙蕖,又有多少人的至亲之人会死在他的手上。
汪曼春会疯的。
若是她真的疯了就好了,起码可以把她安安全全的送走,不需要做一颗注定被抛弃的棋子。
电话铃终于响了起来。
汪曼春看了他一眼,嘴角沁出一丝笑意,像是慢动作一般,缓缓将手放到了听筒上。
[她知道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可能被明楼立刻推翻。
76号的情报处处长办公室里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乒乒乓乓声,一些留下来值班的员工们吓了一大跳,走近打算探个究竟却被挡在门前的朱徽因拦了个正着。
汪曼春不能用枪,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南田洋子那儿拿到了一把日本军刀,抽出来刀光锃亮吓人的很。
她怒吼一声,一言不发的快步上前抽出刀刃就往脖子上抹,她快,明楼更快!一只手紧紧扼住刀柄一手将她往怀里带,汪曼春泪眼朦胧的盯着他抽泣:
“师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我的人了,你让我死吧”
“你还有我”明楼静静道。曼春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那么,师哥。”她诡异的张口,带来一股仿佛带着腐烂气味的杀气。“你和我一起去死好不
好?”刀片就藏在腰间,只要轻轻一下……
“不,”明楼紧紧盯着她,将军刀扔在地上,脑袋埋到她脖颈里呼吸,
“不。我不死,你也不许死,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而我,还需要你。”
他终究是个爱字也不敢说出口,深怕给了她承诺却无法兑现,又或是怕迷惑了自己。
汪曼春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的怀里,被他抱着送到宾馆里,她不肯换衣服,也不肯卸妆,只一个人乖乖躺在床上,让他用热毛巾给她擦脸,又一勺勺喂她吃下阿诚买来的晚餐,他打算走了。她却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乖,大姐规定除夕一定要在家。”
“师哥不能留下来陪我吗?”她这样问,似乎也知道自己说话可笑了,依依不舍的放开手,“师哥走吧。”
“乖,早点睡。”他低下脑袋,在曼春腮边落下一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房间里又亮了起来。
镜子前,有人重新精致的描眉化妆,将旗袍的扣子扣了起来。
利用我的人,欺骗我的人,
用鸦片控制我的人,用亲情控制我的人。
汪芙蕖,你该死!
不过现在,要去参加团圆饭了,师哥你怎么能不叫我呢?
明楼与阿诚回到家时明台已经回来了。他们终是迟了半刻,灯火通明的饭厅中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就等着他们回来吃。
他们坐在一起:阿香,明镜,明楼,明台,明诚,还有一桌子美味温馨的菜肴。
明台和阿香在一起插科打诨,明楼坐在一旁举着酒杯看着他们,嘴边漏出一丝微笑,这才是一个温暖完整的家啊。
他笑着别过头,却在瞥到大门边的窗户时嘴角僵在了一个弧度上,被风吹起来的窗帘后,露出了一张正笑的开心的女人脸。
那是本应该出现在桌子上的快乐笑容,可如今再窗后的寒风里更显得阴惨惨的渗人。
她看到了明楼的眼睛,鲜红的嘴角裂开一个狰狞的狞笑来。
明楼,你看啊,
在你一家团圆,和乐融融的时候,我最亲的亲人在家家团聚中的除夕夜惨死。
树倒巢覆。孤女无依。
可是我依旧在笑,因为,我想看着你哭。
也许汪曼春早已经疯了。
夜风之吻
【十三】
汪曼春像女鬼一般游荡在上海的夜里。
明楼看到了她,便怔怔不能言语,眼神总是往窗边飘,哪知一转眼再看过去,孤零零被风吹起的窗帘后已无一人。
仿佛是一场从未惊醒的梦,明楼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错觉了。
事实上,他开始怀疑,根本就没醒,也没来到上海,明台也没有被带走成为军统的一员。
若他一觉醒来,还是在温暖的巴黎,没有战争,没有阴谋,有的只是在异国遥遥等待的曼春该有
多好。
他连酒杯里的酒都没有喝完就出了门,也不许别人跟,只留下阿诚给他遮掩,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便冲了出去。
外面真冷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都蜷缩温暖的房屋内过着团圆的一刻。
他脚步趔趄的走过明公馆那片大大的草地,一直从身上,寒到了心里。
可明楼连大声叫出她的名字都不能。
“师哥。”大栅栏铁门后绕出一只玉臂来,大冷天的看起来更加白嫩了,红艳艳的指甲对着他招啊招的。
“你怎么回事儿?”他气息败坏的奔过去,嘴巴里冒出的白气自己都吓了自己一跳,低声斥责着女孩儿。
“大晚上跑到这儿来,还穿的那么少,你是不是疯了?”
“嘻嘻。”曼春绽开一个笑容伸出两条玉臂绕紧明楼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
“像不像以前,我也是这么来找你的。”
她指的,自然是多年前两人还未分离的那一年,他们也总是这样,大半夜的,曼春认准了明楼卧室,便拿石子往上丢,明楼偷偷溜出来,气急败坏的教训她。
然后她瘪瘪嘴,装作乖乖听话的样子,下次却依然照旧如此,明楼房间里的玻璃都已经“不小心”碎了好几次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叹息一声,然后拥着她一同坐在明公馆的墙后看着天上的星星。
“你到底晚上出来做什么?”他看着对面已经
“我突然想起猫咪还没喂,想回去喂猫来着,走过明公馆,就想来看看你。”看看你是怎么一边杀掉我的亲人,一边和自己的亲人团聚的。
“不过是一个晚上,明天回去再喂还来得及。”明楼自然是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的,她自己也不信,但,确实是有这样一个原因在里面的。
“不行”她回答的坚决。
“那只猫,这么重要,能让你不听我的话?”他只知道那是一只不吵的丑猫,不明白为什么阿诚会说和他长得很像。
“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我,没有我就不能活下去的存在。”它长得与明楼的腔调颇像,所以不得她宠爱,总是将对明楼的气撒在它的身上,虽不短吃穿,却也不肯亲自去照料她。
那只猫总是静静的坐在她的脚边,不肯发一言。
直到那日,明楼那句如你所愿,真的戳到了她的痛点。她还记得那晚下着大雨,她拎着那只猫的脖颈扔出了门外。
“你不是要离开我吗?滚啊!少在这里虚情假意!”她明知道那是一只娇贵的外国猫,不是明楼,还是将它扔在了大雨里,眼睛红红的坐在门后等着它求饶挠门。
这一等,就是一个钟头。
她终究是舍不得,眼影晕了一脸都不去擦,开着门到处喊叫,却发现,自己连名字都没有跟他起。
它是作为明楼替代品,撒气的东西存在的,又怎么会有名字呢?
她只好凄惨的打着把伞在雨里“猫咪猫咪”的喊叫着,天寒地冻,她却舍不得放弃。
最后找到它,是在别墅边上停着的车下面。它扒着她的一条旧毛巾,躺在车轮下的泥地里。
乖巧的,连叫都不叫一声,只守着有她气味的毛巾,毛也乱黏成一团,身体也在拼命颤抖。
她都不知道,若是她没有找到这只猫,它肯定活不过第二天。
可它仍是守着自己。
汪曼春将手伸进车轮底下,猫咪温顺的喵呜的一声就把自己身子干燥的一边凑了过来,任她把它抓出来抱在怀里。
曼春将它紧紧抱在怀里蹭着,边哭边高兴的笑着将脸上的眼影胭脂蹭在了它的毛上。
她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有了新的牵绊
从此以后,它有了一个名字,叫
温暖。
他环顾四周,正遇上一辆赶着回家吃团圆饭的黄包车主,便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挥了挥手,黄包车主迟疑了片刻,终是叹息一声,带着殷勤的微笑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