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姐今晚真漂亮。”这倒是实话,汪曼春身着白色蕾丝长裙,发鬓上白色的钻头饰光芒夺目,这倒不是重点,她今日不知为何竟是头一遭的没有画上浓妆,也没打眼黛,嘴唇也只是稍稍打了淡橘色的唇脂,清丽佳人。
阿诚打开手上的方盒,墨绿色的绒布中静静躺着的是一环上好的太湖珍珠制成的项链,在灯光的照耀下仅仅发出微润的光芒。
汪曼春看着那串项链,心里突然一酸,她不喜欢珍珠,原是喜欢颜色艳丽的宝石的,嫌这珍珠过于小家子气了,后来知道明镜最喜欢珍珠就变得更讨厌了。
可怜她一生都不知道,那项链明楼比她还要晚看到。生命直到尽头,甚至被乱枪打死的那一刹那——
那串珍珠还在她胸口,从微热到冰凉。
“这是先生送给您的。”
“这么华丽的饰品……”曼春拿起项链的两端走到镜前在自己的胸口比划着,突然瞥了他一眼
“阿诚,还真是好眼光。”
阿诚心中一紧,连忙摆摆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
“这是明先生送给您的,我可买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是吗?”她仍是左右摇摆的比着。“那谢谢啦,不过我以为既然阿诚选的,那送我戒指不是更好?反正我也不会误会什么。”
“咯噔”一声,门内门外两个人同时心一沉,差点控制不住呼吸,她知道了多少?还未细细想,镜前的那个人已经软语笑道,
“阿诚还愣着做什么呀。”她撩起发尾,“来帮忙。”
阿诚呆呆的走过去打算为她戴上项链,却惊讶的发现汪曼春的脖颈上已经扣着一枚项链。
也不怪他没有注意,那只是枚用极细鱼线串着的项链,透明的直延伸的胸沟里,他有些无礼的看了一眼,确实有些惊讶,仅仅吊着一水滴型的半透明的蓝色玻璃珠子。
“别动”她突然按住了明诚打算拿下项链而放在她锁骨上的手,温热的皮肤让阿诚心情一紧,触感异常的好。
“就这样戴着吧。”
“汪小姐也会喜欢玻璃珠子?”
“那种东西我才看不上,只是……”她笑着放开阿诚的手,紧咬着牙关发出的声音让阿诚
无法辨认,
“只是什么?”
“只是阿诚有心上人了吗?”她转过头拿起两个杯子,一手递过去,阿诚不妨她竟如此转移话题,一时竟有些哑然,半响才道,
“阿诚还未立业,不敢提成家二字。”
“那,阿诚看我怎么样?”汪曼春突然整个身子都靠过来,吓得阿诚差点把红酒泼到身上去,空气中竟有种淡淡的香气缭绕。
“不怎么样”汪曼春无趣的缩回身子,看着那个人将大门拍开走进来,
“我只是和阿诚开开玩笑嘛,师哥吃醋了?”
阿诚识相后退将门关上。
“是啊,醋着呢。”明楼今夜没戴那副眼镜,一双黑瞳亮的惊人,配上有些发福的身形还真像只胖乎乎的长毛猫。
明楼慢慢走进房间,刚靠近汪曼春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他回国第一次闻到这味道,本以为是法国香水的玫瑰香气,竟没想到是一股蜜桃的甜香。
明楼嗜甜,是在法国的时候养起的爱好,在国内的时候因为明台也喜欢,他摆着哥哥的架子,也很少碰甜甜的东西。到了法国无人管束,做的精致的甜食,放在玻璃橱柜里漂亮的很,再加上也自己催眠自己,动脑子的人需要甜品,身体就更加丰腴了起来。
只是做他们这行的毕竟不能有爱好,有爱好就有弱点,于是到了国内还未碰过香甜的东西。
曼春如今闻起来就像是一颗蜜桃,胖乎乎的猫忍不住一再靠近,将她搂将在怀里,突然注意到肩
膀上透明蕾丝下的一道暗疤。
枪伤。
他没做什么表情,一边将手暗暗挪到伤处用力一按,一边问道,
“你怎么惦记上阿诚了?”汪曼春没防备,痛呼一声,半个身子都瘫软在男人的怀里,
“怎么了?”明楼担心问道,撩开她的袖子,白皙的肌肤上像是被烫到一样,竟有一道圆圆的火燎疤,
“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拿不了枪了?”
汪曼春撅起嘴巴躺在他的怀里,一只眼睛埋在他的胸膛,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他,
“就是我去年交往的那个男朋友咯。”也不是军统的人,也不是□□的人,只是一个所谓盲目爱国的男人,日夜守在她跑步的路上,筹划与她相遇,相知,她上一次本就不甚认真,仅仅是怀疑就解决了他,今生有愧疚,便任他体贴殷勤的交往,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心狠,耳鬓厮磨间竟然差点被它得手。
“一枪打在腰间,一枪打在肩部。”
麝香气息瞬间扑面而来,汪曼春被按在明楼的胸口,勒的她几乎要落下热泪来,三十几岁的男人把她像娃娃一样抱在怀里摇晃着,心里突然酸涩起来,也许汪曼春变了,可他原先也许不该把她想的那样坏,
他走的绝情,这些年在国外只知道汪曼春做了日本人的一条狗,心里还在叹她变了,可也没想到,这女孩儿也曾经可能会人事未知的躺在病床上,让医生用手术刀将她弄得血迹斑斑。
“还好,”还好你没事。
还好,还好明楼不知汪曼春是如何解决那个男人的,她不能用枪,也不肯让别人代劳,竟忍着呕意将那男子心口的肉一块块剜了出来,又找人将那几块肉煮熟,逼着半死不活人事不知的男人吃了下去。
“尝尝吧!自己的真心,是不是很美味啊。”那也是第一次,南田洋子和梁仲春在她疯癫的笑声里,同时露出欣赏与惊惧两种表情。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项链。挺别致的。”明楼牵着她走到大厅门前,还是忍不住试探道。
她看着南田遥遥走了过来,对着明楼璀然一笑,
“那是我心碎身死前流下的最后一滴泪。
红梅旗袍
【五】
已经是早上八点,汪曼春站在落地镜前端详着自己。
她今天打扮的有些过火了,这本是白色底子的旗袍,上面却偏偏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纱,纱上又用红线绣了一支支艳红色的梅花,她取过黑色绒布上一对同调的红色梅花耳环,艳妆夺目,撩人的很。
“真是恶心。”汪曼春打量着自己,突然一阵不适,扶着木料几乎要呕将出来。
她如今甚少穿红色了,连口红都换成了偏紫的艳粉玫红,看见红色就要恶心的习惯也让她遭受了梁仲春的许多白眼——哪有一个76号的处长连枪都不能开,人也不能杀的,这不是和那待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没什么两样么!
可她耳目太多,总能未卜先知的端掉一些地下秘密电台,在谋划抓捕计划的时候也能出奇制胜,南田洋子尤其欣赏她,可她也不争,只是偶尔酸酸梁处长,有的时候甚至把些处死犯人这样一些易得功劳的任务白白送到他身上。他因此也不愿与汪曼春计较,只是暗叹一句:
汪曼春心机是越来越深了。
上海的爵士西餐厅,包间里坐着一众梳背头衣着精致的男女正高谈阔论着当今国家局势,到经济,还是当天大跌的股票,一座工厂,一厅银行里多少靠着做工养家糊口的职员工人的生死,皆在他们你来我往的谈笑间。
可他们无论男女,无论打扮如何,谈论着什么,其实都只围绕着在场的三个人转而已。
唯一的女主角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品着红酒,任那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明楼去了一趟厕所,却等了十分钟才走了回来,坐到她的身边。
“今天穿旗袍特别漂亮。”只是她从未穿过正红色衣装,今天的妆容也越发浓艳,让人看不清表情。他心情不好,也只随便称赞了一句,便试探道,
“曼春啊,你要是派条狗来,咬到我怎么办?”他的眼镜上还沾染着些许暗红色的黏腻。
汪芙蕖看着两人貌似亲密的谈着话便急于向周围的人证明着什么,对着身边的人感叹道,
“要不是阴差阳错,恐怕……”
“要不是我拦着,汪家大小姐如今已经是明家大少奶奶了。”明楼一下子跳了起来,汪曼春也随之站了起来,别误会,她可以一点都不慌,只是细心打扮了一早上就是为了恶心明镜,自然是要
让她好好看看清楚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每次见到明镜,依然是端庄高雅,气质逼人,她汪曼春也是上海响当当的大美人,可就因着明楼的关系,处处矮她一头,有意无意都要将尾巴夹起来。
可为了今日,汪曼春足足蹬了十二公分的一双红色高跟鞋,配上她那媚色入骨的一张脸,站起来竟与明楼一米八的身高持平,她身上又透出一股子凌霄的阴气来,居高临下,竟未输给明镜的气势逼迫。
明楼在她面前,将头低下,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只低低喊了一句
“姐姐。”
“你还有脸叫我姐姐?”明镜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两个小子越发大胆了,这汪曼春究竟有多大的魔力,为什么迷的他连家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