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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杳杳 (雪满头)


  两人静默着相拥了许久,谢杳抬起头来。
  沈辞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收回到耳后,“你身子底还虚,不宜受舟车劳顿之苦,还得在此处住上一阵儿。”
  谢杳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左右有个现成的由头。她垂眸想了想道:“再过十日罢,再过十日我们就回京。”
  沈辞将她头上一支发簪扶正,“这么急?”
  谢杳一挑眉,既是他说急,那就是不用急,当即又加了五日,“半月。不能再耽搁了。”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时间拖得久,她怕会误事。
  两人这话说得讨价还价一般,沈辞笑了一声,应道:“好。”
  不过自这日起,谢杳既然已好转,沈辞再夜夜守在她房里就说不过去了,兼之谢杳心疼他在自个儿房里夜夜不得好眠,只能在椅子上将就过去,便将他轰回了他房里。
  沈辞往回走,步子比往常慢了许多,终于在他到房门前一尺远的地方之时,谢杳开口道:“等等。”
  沈辞回身,还未来得及开口,谢杳努努嘴示意了旁边叠起的被子道:“把你那床锦被一并带回去。”那被子沈辞没怎么盖过,全是谢杳前些日子惧冷,他顺手拿过来给她加了一床。
  如今谢杳不怕冷了,倒是过河拆桥得彻底。
  沈辞叹了一口气,拿上被子往回走,端的是一身落寞。
  谢杳望着他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
  诸项事务回到原该有的轨道,沈辞手头的事儿又多起来,不过再怎么多,也好过在京城的时候。他自有一套处理这些事务的方法,很是高效,往往这些个事儿半日就做得完。
  谢杳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磨蹭一阵儿,而后去陪他用午膳。午膳用完他会将事务分门别类说给她听,包括远在千里的上京的最新动向。
  结果这日两人用完午膳,沈辞却仍未处理完,谢杳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碰碰,又从架子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翻过几页,因着她只能动一只胳膊,能做的事儿也有限,实在是等不住,开口问道:“你还没好?”
  沈辞抬眼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批注些什么,“清闲是你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这话说得诚然不错,霍淳一伙人被处置后,整个滇南被大洗牌,事事都须得交接,须得多少留意一些,琐事堆在一起能埋了人去。
  谢杳还在将养着,他自然不舍得让她操这份心,两个人的事儿都交付在他这儿——虽说他也趁此机会在滇南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弥补了先前在南地的空缺就是了。
  圣旨前几日便送到了府邸,谢杳这回虽是损失得惨重,但也给了朝廷重整南地监察机构的正当由头,可谓正中皇帝下怀。兼之平反有功,谢杳直升两级,官居正五品,赏赐无数。
  至于沈辞,两相比较就惨淡些,皇上忌惮沈家,自然是不打算让镇国公这位作质子的世子入朝的,且左右他是要承袭父爵,着实也没什么升头,只赏赐了些有的没的。
  谢杳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不知觉便近了归京的日子。
  启程那一日,沈辞亲扶着她进马车里,她顿了顿,回身打起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望出去。
  马车在平整开阔的官道上,因着是朝廷钦差启程的日子,早早便封锁起来,道路上一个寻常百姓都没有,只有滇南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乌泱泱一群。
  谢杳先是往知州府她住了许多日子的那处望了一眼,而后望向更远处。饶是马车上视线高而开阔些,也不至能望得见她想望见的那些。
  沈辞素来与她心意相通,在她耳边道:“放心,这些官员都是我仔细挑过的,不出三年,滇南之地定是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谢杳弯了弯眉眼,轻轻“嗯”了一声,回到马车里坐好。
  随着底下官员高呼恭送,马夫一鞭子甩下,马车的轮子轱辘转起来。
  谢杳掀开帘子的一个角,静静望着外头,口中含着方才沈辞喂进她嘴里的梅子。
  回京后又是勾心斗角纠葛不休,在知州府里清净平淡的半月日子,怕是再难回。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逐渐被众人遗忘的太子:这么说孤还有机会?
  沈辞:你品品你前面那个定语,品完了再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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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回京
  因着谢杳多少还有些虚弱, 回去这一路颠沛所耗费的时间比来时多了足一倍。
  谢杳在船上时便得了消息——谢永被钦定主管日渐泛滥的蝗灾一事。她那时候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 沈辞将信上的内容念给她听,她仰着脖子听完,“唔”了一声,又躺平回去。
  沈辞将信纸顺手用旁边的烛火点着, 问道:“你好像不怎么意外?”
  “意外,”谢杳违心道, “不过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父亲的事儿还不至我来操心。”
  那火苗眼见着就要烧到沈辞手上, 他不紧不慢往谢杳面前一晃, 这才松开手,信纸在落地前便被火焰吞噬殆尽。沈辞意有所指道:“倘若撒手得迟了, 会烫着的。”
  谢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怕井绳了, 不欲她在朝堂那滩浑水里头纠葛太久, 身陷险地,要她及时脱身。
  她又何尝不知道, 这回重伤是个极好的借口, 若是她想, 她是能趁机甩开这一身泥泞的。
  谢杳喘匀了一口气,“可若是撒手得早了, 那纸片落地前还未烧完,火光触地灭了,又何必在开始点燃它?”
  沈辞默了一会儿,等地上的灰烬都失去了余温, 才蓦然开口:“为何要点燃它?”
  谢杳本就虚着的声音因为骤然温和下去而更显得轻柔,“映一映这河山。”她后半句却是未能说出口——“火光虽弱,也当是映一映你。”
  长夜无灯,她想做他的那盏灯。
  谢杳支起半个身子来朝着沈辞笑,是那种瞧着便软和的笑法,小时候她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或是央他去做什么事儿,就这般笑法,简直百试不爽:“先前是我莽撞,一意孤行。吃了这么个亏,我也合该长记性了。阿辞,往后我会事事小心的。”
  沈辞掀起眼皮瞥她一眼,仍未说话。
  谢杳往外挪了挪,拉住他手,将他手掌牵过来,又用自个儿的小拇指扣住他的小指,晃了晃,“不信我们就拉钩。”
  沈辞那双挽过弓握过剑的手上早便生了茧,这些年在京城还消下去了不少,只有薄薄一层,与谢杳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谢杳用指尖蹭了蹭他掌心。
  沈辞颇有些无奈地看她,终还是配合着她拉过钩。
  “那我便当阿辞是默许了!好了拉过钩了不兴反悔的了。”谢杳一口气说完,仰头又躺回到榻上。
  晕车晕舟算不得什么病,因着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她回回生捱过去。
  沈辞见她难受,也不多计较,叫人去取了姜片来,贴在她额角,又用手轻轻揉着她太阳穴,慢慢同她道:“谢尚书这回若是做事得力,定然会被擢升,你前两日也刚刚晋升两级,虽说是女官,可总归也是不同了。谢家这一朝势大,怕会生变。”
  谢杳闭着眼,大爷一样拍拍他手,“我心里有底,会多加注意的。”
  沈辞见她这模样,好气又好笑,磨了磨后槽牙,柔声道:“贴姜片这法子见效太慢,其实还有个立竿见影的法子。”
  谢杳惊喜睁开眼,一霎眼瞳都亮晶晶的,“是什么?”
  “我帮你晕过去。”
  “不必不必,我最近乏得很,不劳动尊驾,一会儿就睡了的。”谢杳往里侧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点儿。明日一早就能下船了,左不过也就这一阵儿难受了。
  沈辞一笑,忽的弯下身来,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浮光掠影间,仿佛一只蝶振翅掠过水面。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睁大的一双凤眸,心情极为愉悦,替她拉了拉被子,“好好歇息。”
  谢杳一行人回京后头一样要紧事儿自然是至御前叙职,皇上将她和沈辞分开召见——依着谢杳所想,实则皇上是压根不想见沈辞的。
  她先进了殿,皇上问的也无非是些细枝末节,毕竟前因后果早早便在奏折里写清了。
  皇上又略表关怀地问过几句她的身子——在皇上心里,她还担着个半个“神仙”的名头,若是这么轻易就死了,怕才是真正的祸事。
  末了谢杳谢过恩,也便从殿里出了来。
  她这边儿往外走,沈辞那边儿便被公公引着进去。两人擦肩而过,谢杳略有些担忧地递过一个眼神去,沈辞一笑,两人被宽袖挡着的手极快地相碰了一下。
  谢杳自然是不能堂而皇之地等着他出来的,便先往宫门那边走着,半道被一个嬷嬷拦住。她的记性向来还算不错,当即便认出来这嬷嬷是东宫的人。
  果然,嬷嬷上前行了一礼,恭谨道:“谢尚仪,太子有请。”
  太子不先来找她,她也要寻个时间去趟东宫的,正好省了她的麻烦,谢杳当即应下来,“还请嬷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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