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也沉沉 (知之為知之)
- 类型:都市言情
- 作者:知之為知之
- 入库:04.11
她心里有数,便也笑着回他,“方队长不必客气,在学校里我们见过面的。”
公署和这里本来就近,又是坐的汽车,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汽车直接开了进去,又绕了几下之后才停下来。有听差替她开了门。
叶庭让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之前没有在王处长面前刁难她,如今在她以机要秘书的身份来见他的时候,低低的问了一句,“沈小姐哪里人?”
沈从之愣了愣。
定了心神,才答:“我祖籍奎北,在安阳长大。”
只见叶庭让颔首,说:“我知道沈小姐的本事,但是文职不比从前的工作了,但是两者是一样重要的,希望沈小姐不会觉得不满,觉得大材小用了。”
从之素来爽朗,此时只是腹诽王处长定然说了她不好想与的话来,才让他如此说,面上倒是粲然,只道:“不会。”
眼看到了饭点,叶庭让便开口让她留下一同用饭,她本以为是客套,想开口推辞,不料正遇上方定奇进来,对叶庭让耳语了一番,两人便往外头去了。她被一位听差引至花厅,吃着茶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往这边过来。
叶庭让换了一身衣服,穿着长衫,倒显得儒雅了几分。这时候已经坐在饭桌前等她了,看到她才说:“沈小姐久等了。今日想请沈小姐吃个便饭,一来,想请沈小姐尝尝府上厨子的手艺,再有一个,我另外有要事相商。”
他如此这般说明了由头,倒让她有些忐忑的心放了下来,不然这般不明不白,倒是让她有些拿捏不准。她虽然胆大惯了,但也觉得毕竟行走虎侧。虽然叶庭让瞧着不似传闻中那般,到底也是平定了江北以南七省的巡阅使,竟是比他父亲还要厉害的人物。于是说:“少帅客气了。”
这里不比官邸,所以一切从简,纵然从简,也非同等闲。他们只有两个人吃饭,可是有不少听差随侍伺候着,从之吃的不习惯,也只是囫囵个半饱,一直等着他的下文。
饭后上茶的时候,叶庭让才道:“城中不比山上,沈小姐住的还习惯吗?”
从之点点头,又听他说:“听说沈小姐学过英文和日文,也颇喜欢戏剧文艺,正巧家姐素来喜爱这些,家姐不日便会抵达,我希望沈小姐能够陪同家姐。”
他说的家姐是老帅的大女儿,叶兆佳。早年嫁去了北地永琅。如今她乍一听,觉得有些奇,便又听叶庭让道:“父帅虽然故去,但是安营口事件本来就疑点重重,这方查明了因果,竟是与诸多关系有所牵扯。况且,我甫才就任,有些事情,不言而喻。所以家姐希望可以为父帅做一场冥诞,也是为了我。”
他这样据实已告,她心里便了然了。倒是收起之前佯装的恭敬礼让来,心想什么便说什么,她点点头,说:“我明白,你要节制七省二十师,实属不易。况且大帅的死有疑点,一句话没有留下,两派人里,必定有看热闹的。守旧的人谋定而动,骨子里未必心悦诚服,你不仅要做给他们瞧,还得震慑的住才行。”
叶庭让这样一听,便觉得眼前这人果然非凡过人,不仅在狙击之中可以做到有胆识,杀伐果断,便是在文职之时也能灵敏机智,洞察客观。含笑点头道:“这就是了。家姐已然离家多年,对颍川多有不熟。此刻若叫她应酬,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希望沈小姐可以多帮衬着些。”
从之听这意思,竟有些托付的意思,怕是早就想好了要她如此,她一时想不明白,多清了两声嗓子,才问:“少帅为什么选我?”
叶庭让这才看了她一眼。
之前觉得有趣,开始的时候她很紧张,每一句问答似乎都数着拍子,像小狐狸坐着自己的尾巴,唯恐露馅儿似的。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会沉吟,眼睛清透,十分恭敬的样子,叫人看不出来是装的还是真的。
而现在,她倒是放松了许多,可能并不是她自以为的正式会面,所以她终于放下心来,露出了小狐狸的那条尾巴来。
叶庭让突然想逗她一下,便道:“因为你呀,万里挑一。”
从之愣了一下,复而笑的十分为难,“别别别,我可不敢当。”
一份公文从之一直处理到了中午,一直待在暗房里。出来的时候早过了饭点,她隐约听见楼下有汽车的声音,不过须臾,便有一位肖雍身侧的听差过来请她过去。
肖雍还兼着秘书处的职务,平日难得来一趟特情室,她才到门口,就闻到了好大一阵牛排的香味,一面敲门走进去,一面道:“肖秘书长好品位,是名玉坊的铁板牛排吧。”
桌子上的确搁着一只鎏金花纹的黑色饭盒,她寻着香,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
肖雍笑道:“今日有南方的电文过来,我猜你必定得忙的忘了吃饭,我都到了名玉坊了,索性就给你带点。”
说时迟,从之已眼疾手快的取出了盒子上的刀叉,肖雍却望住她,道:“慢着,我有话要问你。”
从之瞧他脸突然一板,不由的顿了手。只听他说:“特训班的补给物资今天早上已经全到了,只是你怎么夹在中间还运了一箱西药?幸好是高副官负责接洽的,不然万一上报上去,查你个舞弊徇私,偷运禁品,还了得?”
从之听他问这事儿,倒是不慌不忙,说:“咱们做学生的时候,无论上阵操练,或是骑马打靶,受伤了也只是自己处理一下,轻易不会去医务室。还不是为着药品短缺。况且,老师常年有喉疾,市面上没有好的西药,那药是我好不容易寻的。”
肖雍道:“你说的倒轻巧,可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以前那叫尊师重道,现在这叫徇私枉法。往大了说是要被停职查办的。”
西药历来是颍军关禁最严的禁运物资,叶庭让刚刚办完了手头的大事,便来整肃关禁。因是雷厉风行,好些腐败份子来不及准备,纷纷都落了马。
他又不动声色的,猝然就拿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开刀,做出了痛心疾首,挥泪斩马骥的模样,底下人无一不战战兢兢。
亏得是这事情不算大,但若是任着这般纵容,难免不叫她长记性。所以肖雍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嘱咐她。
谁知道她竟还说:“停职查办便让他去办好了,反正我问心无愧。”
肖雍原也知道她是好心,自己也不过是装出来的少年老成,这时候瞧她这般,也知道再说下去势必要吵起来,又晓得她从来吃软不吃硬,只哼了一声道:“你啊,总是撞了南墙才肯回头的。”
把饭盒推到她面前去,又替她打开,才又说:“这事若是少帅知道了,也必定数落你的。我是为你好。”
结果晚上叶庭让来接她的时候,果真是已经听说了这事儿,倒也没骂她胡闹,只是说:“日后问仔细了,去上头走个流程,留个档便是了。肖雍也真是的,光顾着数落你,也不记得教你。”
两人说话间,车子便进了一处花园内,眼见那花园极大,车子开出很远,又绕过了一处喷泉,这才停在一个西式建筑的门廊内。
叶庭让说:“这是叶公馆。父帅送给家姐的陪嫁之一,她这次回来便住在这里。”
叶公馆的花园是按照欧式设计的,洋楼不过三栋,团团的被围绕在花园内,像三颗明珠似得。那叶兆佳是大帅的长女,小时候便留洋读书,因了叶庭让母亲早逝的关系,她长姐如母,很受叶庭让敬重。从之也听说过这位大小姐的不少传闻,多是些溢美之词。
其实行辕内的管家经验丰富,公馆已然被规置的十分妥当,叶庭让请她来不过是再过个眼。
眼看到了七八点,两人还饿着肚子也不好。索性便用了公馆的小厨房,简单的三菜一汤,从之觉得,倒比大帅府里的那顿要接地气的多。
她吃的也随意,不知不觉半碗米饭下去。倒让叶庭让吃的慢,看着她不免忍俊不禁。
她因为要出来,所以一下班便回去换了身衣裳。是一件旗袍,一袭祖母绿色上,用金线银线绣着百花齐放,由脚踝处一路延伸至腰部,密密匝匝,洋洋洒洒。胸口的一粒盘扣正是一只蝴蝶,寻芳而来。在水晶灯亮堂堂的光下照的她脸都亮了。
桌上是新铺的桌布,有一支玫瑰花插在瓶子里。他不由想起来,她身上总是弥漫着玫瑰香,怎么,她是喜欢这花吗?应该是的吧,同她的性子也像,美丽带刺。
他的身份,他的权势,带给他荣耀和光芒,为他吸引着很多人的目光:女人,男人,对手,朋友。那些女人,有的娇弱,有的矜贵,有的温柔。
她们在他身边,或许有所图,或许没有。可是他总觉得她们没有趣味。而且国难当头,他肩负重任,随时都会有危险,做他的女人,实在是一件辛苦的事。
可是遇见她不一样,她有趣,可爱,又有专业行伍出身的素养,他们也应该信仰一致才对。然而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借口。
他刚沉吟着,想说些话来,突然方定奇就进来禀告,“少帅,享州张统制求见。”
叶庭让本来提了一口气,这会儿停在一半,不上不下的。他面上倒没什么,只是轻轻放下了筷子,抿了一口杏仁露,才说:“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