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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第二日,阿昙心情复杂地站在厨房菜板前,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一掀盖头,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倒是吓了于战一跳。于战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最后憋出来一句,若是你不想嫁我,我便不动你,若是你以后想要走,随时可以走。就冲着这句话,阿昙的眼泪流得更厉害,婚礼前她不止一次想着,若是新郎是他该多好,也不止一次唾弃自己,朝三暮四像个什么样子。现在像是做梦一般。
平复了一晚上的心情,她的理智终于上线了。这看错男人嫁对郎的戏码,到底是于家授意还是媒婆作梗?于战有没有参与其中?她心中像是梗着一块打湿的棉花,沉甸甸的吞不下也吐不出。
阿昙坐在餐桌上,默默看着一大早出门去把地里农活干完回家来的于战。他有条理地把农具放回了门后收纳篮子里,偏头看到旁边水盆里准备好的温水。他闻了闻身上汗衫,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等自己的娇妻,有些羞赧地笑了笑,背对着她把汗衫扯了下来放在一旁,快速地扯过水盆旁边的毛巾,洗了把脸擦了擦身子。
阿昙一眨不眨地看着于战收拾自己,看到于战后背的抓痕时,脸蓦地一红,急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也不好意思看于战,就递了过去。
于战也不习惯打赤膊,正犹豫怎么越过盯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去拿衣服,衣服便送了上来。他接过衣服时,手臂微微用力一收,阿昙被他拉进了怀里。
阿昙像是受了惊的雀儿一般逃了出去,于战肆意笑着,把衣服套了上去,跟着坐在了饭桌前。
“好吃吗?”阿昙见于战伸手拿过一个豆角包子咬了一大口,问道。
“唔,好吃!”于战快速咀嚼了几下,将包子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并且抬手将剩下的两个包子抓在手里,“媳妇,包子真好吃,这两个我也吃了行吗?”
“那我吃什么?”阿昙下意识问道。
于战两个包子各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跟村口卖绿豆饼的大婶打了声招呼,一会儿带你去吃绿豆饼。”
阿昙眼睛亮了亮,道:“真的吗?”
于战吃得太快被噎了一下,阿昙赶忙拿水过来,他就着阿昙的手喝了一口水,点头道:“其实我之前就见过你,你就站在绿豆饼摊位上,穿着蓝色的裙子,特别好看。正好媒婆过来保媒,我就差指名道姓要求你。”
“所以你就骗了我?”阿昙下意识说了一句,察觉到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左右已经结为了夫妇,现在说这个不是上赶着添堵嘛。
“骗了你?”于战懵了一下,道:“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阿昙咬着牙不说话,于战不依不饶追问:“我们已经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我们要一起度过一生,若是第二天就有疙瘩,这个疙瘩带进棺材岂不是长成了小山。”
阿昙绞着手,有些犹豫。于战吃着包子,也不多说话。阿昙纠结了半天,还是把她偷偷去相看他的事情说了,只是没说她看到他就有些动心的事。
于战哈哈笑着,道:“媒婆真是坏透了,我长得这么丑吗?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恐怕那天的帐就做不完了,我会满心都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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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昙奶奶看着经理,带着无限的想念说完了故事。她将揉完了面放在一边,开始调馅。
“阿昙奶奶!这个是糖!不是盐!”经理察觉到她把糖罐当盐罐,还放了好几勺的时候,惊得出声阻止道。
“我知道啊。”阿昙奶奶笑得像捉弄心上人的少女,“那天我太不专心,把糖当成了盐巴,他吃得确实是糖豆角包子。那个傻子,谁家做包子就只做三个啊?后来我发现我放错了,可是他那天早晨却一直在说好吃。”
阿昙奶奶这次却真的只是做了三个包子,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们一同生活了二百五十三天,战火就烧到了家门口,他义无反顾地去了战场。从此之后,每当特别想他的时候,我就包三个糖豆角包子。十几年前,我身体开始不好,再也没有包过,可是今天,我特别想要包三个,带在身上。”
经理默默地站在原地,陪着她一起守着蒸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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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路过抬头看迟瑞家的阳台,就会看到一个诡异的场景:一大排凳子整齐地放置在阳台上,而四五个人却是站在最后面。
诸位军士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国歌响起的一瞬间,所有的军士均站了起来,齐齐脱帽敬礼。时隔百年,军人们的服饰已经改版,但是帽上的国徽却永远锃亮!
各类方队喊着整齐的口号,迈着步伐经过了主席台。战斗机方阵威武地在头上飞过。
班长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压制住内心的激动,转身紧紧地抓住身旁的小战士,道:“你看到了吗?我们有这么先进的飞机!还有无人作战方队!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
小战士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抓着班长的手,拼命捏。
“下面走来的是‘致敬’方阵!”
只见几辆军车缓缓驶进了众人的视线,打头的军车上坐着几名年迈的军人,虽然已经垂垂老矣,但精神矍铄,腰背立直,胸前挂着的荣誉勋章在阳光下闪耀着傲视群雄的光芒。而最后一辆军车,上面坐着的人却寥寥,不少座位上只是放了一张照片,而在这些照片前面,坐着一位微胖的奶奶,奶奶身上穿着蓝色的裙子,裙子旧得有些泛白,但看得出来被保存得很好,银白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背后,正是那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少女们流行的打扮。
奶奶伸手抚摸着膝盖上的照片,照片上那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笑,依旧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奶奶忍了忍,但是指尖碰触到放在包里的豆角包子时,眼泪还是涌了出来。你在时,春花夏蝉秋枫冬雪,你不在,春夏秋冬。
此刻,坐在阳台上的班长忽然站了起来,奋不顾身地撞向了阳台上的结界。这个结界本来就是为了护住他们的灵魂,并没有拘住人的意思,故而班长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撞了出去。
“班长!”小战士也跟着站起来,有些急切地喊了一句。班长连回头都没有,直接朝着军车飞了过去。
“无妨。”迟瑞挥手将破了的结界修补了一下,道:“他身上有安瑶的符箓,广场上设置的伏鬼机关不会伤害到他。而且,没有人会在这种盛会上闹事,即便是有隐于市的修道之人,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干什么。”
“刚才,我好像感受到了班长的心情。”安瑶抬头,眼泪打湿了睫毛。她修习神入的时候总也不开窍,需要借助外部条件才能达到效果,本来掌门觉得这也算是好事,毕竟时时刻刻能感受到鬼的心情,一不小心被带跑偏走火入魔就糟糕了,倒也没有想法子解决,可是自从从巷子里出来之后,安瑶忽然觉得自己神入能力的门被一把钥匙开启了一般。
“瑶瑶,稳住心神。”掌门孙建国开口说道。迟瑞更快一步地抱住了安瑶,轻轻拍打着安瑶的后背,让安瑶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安瑶伸手抱住迟瑞的腰,将脸埋在了迟瑞胸膛,瓮声道:“生死相隔绝望的爱恋,超越时空刻骨的思念,冲破樊笼奔赴的眷念。这种感情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只想哭。”
迟瑞拥着安瑶,将目光投向了飞向最后一辆军车上那位银发奶奶的班长。
班长急切地奔向阿昙奶奶,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就在看见阿昙奶奶的一瞬间都想起来了!他太害怕了,以前他从来没怕过死亡,但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就害怕了,他怕阿昙在家等他,他更怕阿昙不再等他,他怕阿昙为他流泪,更怕阿昙将她遗忘。所以在他死去的瞬间,他自我保护式地遗忘了生前的事情,甚至遗忘了死亡这件事情,直到阿昙出现。
他的阿昙,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阿昙,他辜负一辈子的阿昙!即便是她已经脊背伛偻皱纹满面,她还是他心中最美的那个姑娘!
班长于战颤抖着手抚摸着阿昙的脸,他笑着笑着就哭了,他闻到了阿昙包里放了糖的豆角包子的味道。
阿昙奶奶身子一震,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伸手朝着虚空摸去,她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感觉到了于战!这么多年,她埋怨过他,若是尚在人世,为何从来不曾给她一句消息;也埋怨过他,若是为国捐躯了,为何从来没有入她的梦?现在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于战就在她旁边。
“收工啦。”于战贴近了阿昙的额头,轻声说道。
阿昙奶奶忽然难以自抑地哭出了声。她听到了,于战跟她说“收工啦”,这句话,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会哭着醒来。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里,阿昙每天都去找沉浸在账册中的于战回家吃饭,于战看到阿昙,定会合上账册,对着所有人说一句“收工啦,我媳妇来找我回家。”
第177章
安瑶面无表情地翻着手机, 头版头条正是今天阅兵。热搜榜上前十无一例外, 其中排名第一的热搜为“天佑华国, 秋雨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