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彩云刚溜出了王夫人的院子,便去寻贾环拿主意了。
“老太太的性子你又不知道。”贾环轻笑,“彩云姐姐只管坐下歇歇。等老爷打的称了心、二哥还剩半口气的时候,再带老太太去救命便是。见着宝玉那样,老太太怕是要搂着三五个月撒不得手!王夫人那儿也只管心疼儿子了。回头再提起这茬来,哪个还敢说记得?”
等王夫人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一句“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时,宝玉早已昏死过去。
“母亲!”贾政见了贾母,讪笑着丢了手里头的鞭子,迎上前去。
贾母冷哼道:“这时候摆出这幅模样,是要装孝子?方才你责打暴雨的时候,可曾起过我来!我活了大半辈子,现在也就盼着宝玉有朝一日能为官做宰,振兴荣国府!你倒好,为着这些个奴才戏子的,竟要将我的乖孙生生打死!我便同他一块儿的去了才好!”贾母说着,大哭起来。
里间的王夫人也扑了除了,“老太太也把媳妇儿带上吧!媳妇儿已经没有了珠儿,若再失了宝玉,媳妇儿也不必活了!”
贾母难得看王夫人这般顺眼,“鸳鸯,去叫人抬春凳来,将宝玉抬回我院子里头养病,免得在这儿碍了谁的眼,又要打死他!彩云,你是个好的!老二家的,咱们走!”
宝玉养伤的日子里头,贾政再三负荆请罪,求了足有七八日,好话儿都说尽了,才算是见了贾母一面。
“母亲,儿原也是为了宝玉好!”
“知道你为了他好。但也不必打死他呀!孩子不听话,做下错事,是该好好儿管教,但从没有哪家把自家好好的一个公子哥儿往死里打的!”
贾政忙认错,“是儿气昏了头,思虑不周了。”
贾政又说:“母亲,不知母亲准备如何处置那个袭人?”
贾母长叹一声,“这袭人......我虽把她给了宝玉,不过想着她年岁大些,正好在宝玉又屋里人之前,当个内管事。哪里知道这丫头,看着老实,长得也不是最出挑的,竟勾引宝玉做下这等丑事!”贾母恨恨道,“我原想着再过两年宝玉订了亲,或是发还她身契、再送些银子,叫她哥哥花自芳领回家去自行做亲;或是看着府里头哪个小子还算齐整些,我亲自帮她说亲来着。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了!”
“只是她肚子里那个......留不得啊!”贾政哀叹。
“这我也知道。这事儿交给我,你不必挂心,我自会处置好。”贾母说着流下泪来。
“母亲......儿,也舍不得呀!只是......”贾政开口劝道。
“我懂,我都懂!当断则断的道理你母亲我还是懂的。只是壮士断腕之痛,也只有自个儿心里头知道了!这本是我的重孙子啊!”
贾政也哭道:“我的孙子啊!”
“往后,便当宝玉有个喝过了汤药的屋里人吧。她这样我也不能放她出府了,更别说在府里头做亲。也不必抬举她,就照着怡红院大丫鬟的待遇!”贾母说道。“你媳妇儿那里还想着给袭人涨月银呢!过几日得了空,你同她好好儿说道说道。”
“王氏心慈,但遇事常有不周全之处。儿子会同她说清楚的。”
袭人自那日被推搡到底,又叫人搜出了茜香罗,一时羞愤交加。又不知伤到了那里,竟冷汗直流、腹痛难忍,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了。
醒来只有麝月在身旁,还有常往贾府来的陈大夫。
“陈大夫,袭人姐姐这是伤着哪儿了!”麝月急急问道。
陈大夫并不回答,只转头看向窗外,轻轻点了点头。
袭人寻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晴雯扶着贾母站在窗子外头看着,顿时心里头一紧。
这是怎么了?
往后整整有十天,袭人是被关在怡红院里头的。
或者也不好说是被关了,只是陈大夫嘱咐了麝月,袭人暂不可下床,要好生照顾。在怡红院里头,麝月向来最服袭人。得了医嘱,自然半点儿都不敢违背。
只这日子久了,麝月心里头也有了疑虑。
袭人瞧着不像是生病的,但陈大夫仍叫她静养着。问是什么病也不答,只说老太太、太太那儿具是知道的,只吩咐了叫袭人好生养病,不必惊慌。再问起晴雯,那可了不得!宝玉挨了老爷一顿责打,搬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这几日还躺着起不了身呢!老太太心疼宝玉,就唤了晴雯过去伺候。
听到此话袭人又气又急,恨不能这病儿立马就好了,好去把晴雯换回来,自个儿亲自去服侍宝玉。
左右无人之时,同麝月说起此事,袭人也是泪流满面:“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这些日子竟没有半点儿发虚的时候!我就想着,我要么是没病,老太太特意留我在怡红院养病,好叫晴雯露脸;要么是我真的快不行了,正回光返照呢!”
麝月心里头也慌,“呸呸呸!姐姐可别这般说自己。姐姐定会没事儿的!等宝玉回来了,姐姐还要同他梳头呢!”
没两日陈大夫便叫人送了碗药来,说是苦心钻研好几日,终于配出了这么一剂方子。一碗下去,包管药到病除,再无反复的!
袭人喜不自胜,取了药碗便一气儿喝尽了。
不想过来半盏茶的功夫,袭人便腹痛不止,浑身发冷。麝月急着去寻陈大夫,陈大夫只说是药劲儿强了些的缘故,定是十分有效地。
袭人哭嚎了一个时辰后,便打下一个死胎来!
看着眼前被吓哭的麝月,袭人痴痴地笑了,“果然是一碗药到病除,再无反复!再无反复!”
☆、第44章 晴雯麝月
背后一箭晴雯遭逐胸口一刀麝月断子
王夫人向来看好袭人。
眼见着贾母把袭人拘在怡红院里头,不让出来,自是不高兴的。虽说养胎要紧,但怎么着也不必单把个妖妖娆娆的晴雯叫来伺候宝玉!就说那麝月吧,平日里总爱跟着袭人,那份贤惠那份稳重真是学的,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了!冷眼瞧着,俨然又是一个袭人!
这日王夫人忽得了消息,袭人小产了!
这下子可气坏了王夫人,急急忙忙就带着彩云来到了怡红院。
看着红着眼眶、欲言又止的袭人,王夫人忙把彩云同麝月都打发到了外头,轻声问道:“怎么好好儿的就小产了?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这怡红院的丫头里也就你和麝月最是实诚,我特特点了她寸步不离的照顾你。但麝月竟把你照顾小产了,叫我如何自处!”
“不关麝月的是!”袭人忙说,“许是我本就没那个福分!”
王夫人皱眉,“怎么偏挑在这个时候!我前几日刚同老太太说了,往后让你做宝玉的屋里人,虽说正室进门前不能够开脸,到时在怡红院小摆一桌,再把你的月例银子提到赵姨娘的数目,也算是定下来。偏这时候......叫我怎么不多想!”
“或许奴婢本就没那个福分。奴婢身子本就不是十分的强健,前几日因着那茜香罗的的事,还跌了一跤!若不是当时晴雯去扶了我一把,见我昏过去了就急忙去报予老太太,这胎怕是那时就保不住了!”
袭人苦笑,“这不,强撑了那么十来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晴雯!是了,你若过了明路,哪里还有她的地方!”
看着王夫人愤愤离去的的背影,袭人伸手轻抚小腹,老祖宗,王夫人,宝玉,晴雯,麝月,或许还有二老爷?不管是谁属意的那剂药,既然能下狠心叫我“不再反复”把我往死路上逼,那你们且等着!
无子的姨娘?赵姨娘好歹还能在府里头搅风搅雨呢,谁记得周姨娘?
当着贾母的面儿,王夫人自不会去找晴雯的不自在。
好容易等到宝玉养的差不多了,搬回了怡红院,那便是折腾晴雯的时候!
宝玉病还得养着,袭人勉强算是半个主子,也要做小月子。麝月、碧痕、秋纹等,小家子心性,妒忌贾母只叫了晴雯一人去照顾宝玉,待晴雯回来后,便时常对她爱理不理的。怡红院里头一干大小事务,一股脑儿全丢给她打理,但凡晴雯说几句,便说“到底是老太太看中的,到比我们尊贵许多”。
晴雯性子要强,一来二去的,也就硬抗了下来。
这日王夫人来探望宝玉,忽的叫晴雯把怡红院的丫头都喊来。
眼瞧着底下稀稀拉拉的站着一群穿红着绿的小丫鬟,还你踩了我的新鞋、她碰乱了我的发髻的闹着,王夫人眼含怒火,阴涔涔的说:“晴雯,老太太看好你,想叫你替袭人管着怡红院。你瞧瞧,管成了个什么样子!”
晴雯无言以对。
宝玉怜香惜玉,从来不叫管教小丫头的。怡红院素来就是这么副样子,王夫人挑着这么个时候说起这么件事,还想听到自个儿怎样回话?
“我听说这怡红院里头,有些个丫鬟实在不识规矩,跌折了扇子不但不知请罪,竟然还说不得了?怎么,这怡红院里头除了咱们宝玉,倒多了些个小主子?”
晴雯冷汗直下。
当日之事,除了自个儿,实只有宝玉、袭人、麝月、碧痕、秋纹知晓。王夫人再英明神通,也不至于偏就知道了这扇子的事!怡红院糟蹋的东西还少吗,一件件查过来没个十年八年的怕是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