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要上门寻事?”蒋玉菡奇道。
熙良摆手,“哪能啊!你太看得起贾家了。贾赦也就算了,贾政不过是个从五品小官,使个管事过去算是抬举他了。本王一爷们,哪里能屈尊降贵去做这起子事!咱们去城外庄子上躲两日闲,再叫管事去贾府拿你,唱一出贼喊捉贼!”
“王爷这话说的......”
因而,这日贾政人在家中坐,听闻“顺承郡王府里有人来,是位管事,要见老爷”,祸从天上降,也就不足为奇了。
贾府即便荣国公在世时,也少有同铁帽子王往来的时候。
更何况铁帽子王中,平郡王一系有三位革爵,简亲王家两位,顺承郡王一系也有三位革爵,实不是往来的好人家。
这位顺承郡王的名声......思及此处,贾政摇了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万幸是派了个管事来的,若是顺承郡王亲自到访,他贾政还不敢上前呢!若是不小心沾了一星半点儿,大半辈子的清名就该毁了!
一路想着,来到了偏厅。
“管事大人快请坐!”
来的是顺承郡王府的长史,正三品的官职,论理贾政应给他见礼的。
不过贾政正在心中哀叹,连郡王府的一个奴才官职都比自个儿高,一时倒也没想起来,不过让人端茶看座罢了。
那长史见他这般,也不多说,随口寒暄了两句:“在下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吾辈亦感谢不尽!”
贾政一头雾水,赔笑道:“学生惶恐!王爷有话尽可吩咐,学生必当竭尽全力!”
“不必。”长史抬手制止,而后开门见山的说:“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叫做琪官,原是外头唱小旦的,叫我们王爷赎了回来。一向好好在府里,日夜侍奉。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可叫我们王爷好找!”
“这......”贾政茫然,“学生并不曾见过这位......”
“诶,不必你见过。我既贸然造访贵府,自是寻得了消息的。员外郎可知,如今这京城中,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琪官他近日......和贵府那位衔玉的公子相与甚厚啊!”
贾政大惊,一面打发人去拿宝玉来,一面求情道:“这镊子虽从小被内子惯着,但还知好歹。断不会做出这般事来!”
“王爷说了,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不论贵府公子看上生、旦、丑,十个八个也都送来。只这琪官......王爷就爱他这一嗓子!半点儿离不得!员外郎还是好生劝劝公子吧!”
正这时,宝玉带到。
贾政急上前,“宝玉!没心肝儿东西!你不在家读书,去哪儿认识了这......那位琪官!他是顺承郡王跟前的得意人儿,你可不要错了心思,引逗人家做下什么错事来!”
宝玉满心以为同冯紫英等人饮酒作乐之事事发,慌忙辩解道:“"实在不知此事。究竟连‘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岂更又加‘引逗’二字!”
“贾二公子不必推脱。茜香罗一事,王爷俱已知晓。”那长史冷笑道,“贾府好家教,竟有这般强取豪夺之人,真叫王爷大开了眼界啊!”
“血口喷人!我何曾强取豪夺?我赠他扇坠子,他回我汗巾子,正所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宝玉振振有词。
“啪!”贾政给了宝玉一个大耳瓜子。“好好好,我竟不知你要同一个戏子......投桃报李!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慢着!”那长史说道,“贾大人,还请慎言!贵府教出来的公子,自个儿做下的好事,同我们琪官可是没有半点儿干系。”
“这.....不是说他二人相与甚厚?”
“贾公子连人家小衣上的汗巾子都抢了去,咱们王爷还能说什么!贾大人要教子还请稍等,先将琪官交出来!还有那茜香罗,原是贡品,不是他一个无官无职的白丁可以用的!”
贾政忙命人去寻那茜香罗。
怡红院何曾有过这般阵势!外头的小厮、护院、杂役再不避嫌了,哄哄的就进了大观园。一干老婆子急急报往各小姐的院子,正在路上走着的,也不管小姐丫鬟,急急寻了个屋子一股脑儿的全塞了进去,一面还央着管事婆子把好房门。
怡红院住着贾宝玉,本就是位少爷。听说外头的男人们进了院子,一时倒也没人顾得上那头。左右也无须避讳些什么。
等这起子人冲进怡红院,袭人之流还没得到半点消息。乍一见都唬了一跳。
再见着这些人翻箱倒柜的寻东西,一时慌了神,哭天抢地也没个章程。
还是晴雯最稳当,开口便说:“都慌慌张张的在干什么呢!没头没脑的来怡红院翻东西,回头回了老祖宗,把你们一个个都拖出去打!”
领头之人忙说,“这位姑娘,我们是奉了二老爷的命,来寻一个叫什么‘茜香罗’的东西。说是条汗巾子!”
“汗巾子?这怡红院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主子丫头的汗巾子没有百来条也有好几十条,谁知道你要的哪个!”
“老爷说了,这汗巾子是宝二爷从外头带回来的,正红色。姑娘行行好快想想,很是要紧!”
晴雯闻言,不动声色,余光去看袭人,只见她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她一定知道!”
晴雯刚想说些什么帮袭人打个掩护,就有一眼尖的小厮叫嚷了起来。
眼看着袭人在来人的指挥下被一群健壮的婆子推倒在地,从她身上解下了茜香罗,晴雯也傻眼了。等满院子的人走的一干二净,才想起来要上前搀扶。
“我原是将它丢在空箱子里头的。到底舍不得呀......”
“袭人!”
☆、第42章 金钏袭人
含冤受屈金钏跳井 悲喜交加袭人有信
贾政得了茜香罗,双手捧与顺承王府的长史。
又当着长史的面儿,亲自问明白了,宝玉确实不知琪官的下落。那长史才漫不经心的撂下几句话,打道回府了。
蒋玉菡看着皱巴巴的茜香罗,满眼可惜,“也不知给谁用过了。”
“凭他哪个,这茜香罗是不必再留了。使人烧了便罢了。你也不必可惜,回头再有上贡,我舍下老脸去向皇上再求一个。”
只说贾府。
贾政躬身将人送出府,这才有闲工夫好擦一擦满头的冷汗。
待回到偏厅,贾政命人掩了门,只留下宝玉同两个刚从怡红院回来的小厮。
“逆子!”贾政骂了句,转身向送茜香罗来的小厮问起,“这茜香罗是哪儿找着的?可是藏在床头枕边?还是哪个收着小衣的箱子里头?总不至是同亵裤放一块儿的吧!”
可见贾政是气疯了,什么话儿都出来了。
那小厮为难了半晌,支支吾吾的说:“这......老爷说的都不是。”
“哼!”贾政气道,“不必为他遮掩!这么个东西,总不能大喇喇的放在八宝阁里头招人看吧!”
“是......是在......”
贾政一拍桌子,瞪向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小厮,“你说!”
那人原还在庆幸,自个儿没有被问到。忽的听见了这话,登时一个激灵,一不留神儿话就跑出来了:“袭人姑娘系在身上呢!”
“荒唐!”贾政气的浑身发抖。
那两个小厮也是怕的发抖......这下两人都完了!便是夫人不出手,老太太又岂能饶过他俩去?
贾政站起身,抬手便要来打宝玉!
忽的外头一阵喧闹,有人急急跑动,又有人在大叫着什么,一会儿又你撞了我我撞了你的,没个消停!
贾政气极。三步并作两步,亲自去拉开了门。
刚开了道缝,忽听外头传来清清楚楚的一句,“金钏投井了!宝二爷逼死金钏了!”手一哆嗦,外头又是一句,“宝二爷拉着金钏儿□不遂,活生生的把金钏逼死了!”
贾政手上一使劲,立时将门给开挺了。
一时望出去,院子里头丫鬟婆子小子来来往往,竟再认不出方才说话之人。
逼死丫鬟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贾政回头剜了宝玉一个眼刀,带着他往后宅寻王夫人去了。
金钏倒不是为宝玉死的。
说起来不过一句戏言,“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
原是宝玉同金钏调笑,说要去向王夫人讨了她。府里头的丫鬟,但凡还齐整些的,都听宝玉说过这句。王夫人溺爱,见了宝玉同丫鬟们调笑,也从没有说过半句。
坏就坏在这“金簪子掉在井里头”上。
金为宝,簪子即使钗。这句话可不正咒着了宝钗!
王夫人虽当面叫白老媳妇将金钏领了回去,暗地里头还是出了手,吩咐周瑞家的将金钏了结了,推入井中,只当是失足。
坏就坏在这日子没选好。
说来也巧,金钏儿早几日便已被害死了。身子都已泡的发白,偏赶着今日,顺承王府派人来寻事之日浮了上来!
贾环得了消息,一面喊巧,一面顺势指使了两个小书童,在偏厅外头喊了几嗓子,给添了把火!
这两书童是贾政去年给的,年纪还小,那嗓子,说是刚留头的小子也行,说是小丫鬟也有人信。人又长的小,人群里头一钻便没了影儿,倒叫贾政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