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反应了过来,用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砰砰响,瞥向那母子两道:“今天我孙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子休妻,这般不顾骨肉亲情的主母不要也罢。”
被这一番威胁,楚夫人呼吸陡然浓重起来又不敢跟老夫人呛声,只得缩在后边默不作声。楚飞翼只冷哼一声,派人去看官差来了没。
这时竹林有了动静,只见两人相携着走了出来,立马有家丁冲上去将妖女给捆了,老夫人见孙儿安然无恙激动的扑过去,想要拉他的袖子想起孙子不喜又收了回来。
手中紧攥的温度突然消失,楚子誉脑袋懵的一下,心中如被人用火烤着又被人浇了盆冷水,紧缩在一起十分难受,他茫然的在黑暗寂静无声中找着,跌跌撞撞下露出了迷茫不安的神色。
楚雷扶着他想要安抚却被他一把推开,老夫人见此也慌了,语带哭腔:“孙儿啊,你别怕,没事了,恶人已经被捉住,你没事了。”
楚雷见公子这副模样,再看看一旁被五花大绑却十分紧张公子的少女,突然觉得公子这莫不是对她动了心?他从未见公子除了木人偶之外有过任何不一样的表情,像是失去了最要紧的东西且再也找不回来。
袁沁奋力挣扎了几下被两个家丁牢牢按住,看他这样无助险些掉下泪来。
正当时,一群衙役快速奔了过来,到了跟前后迅速向两边撤开,一小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从中间缓缓行来。楚飞翼见这些人身着飞鱼服腰环绣春刀,浑身充斥着嗜血煞气,这可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妥妥的掌握生杀大权。
他没想到只不过是家里出现妖女竟然出动了锦衣卫,莫不是他与内阁学士嫡女的亲事已经惊动了皇帝,这是在给楚家造声势想要提拔他不成?
想到这楚飞翼勉强按住激动的心情,扬起唇角上前拱手道:“草民楚飞翼见过大人,家中一点小事竟惊动了大人,草民……”
他一腔恭维的话哽在喉中,只见打头的一锦衣卫都督翻身下马,疾步走到被五花大绑的妖女面前,单膝跪地抱拳,声音浑厚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九公主恕罪。”
排成两排的衙差齐齐跪下,其余锦衣卫亦下马行礼,齐声高呼:“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公主?楚飞翼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半张着嘴,一双眼几欲暴出,而楚家众人则像雷劈一般,脸上如打翻的调色盘,五彩缤纷的精彩极了。刚刚亲手绑了九公主的两个家丁则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
“大人,您弄错了吧?这是杀了宋家姑娘代替她嫁到我家的妖女啊!”楚飞翼梗着脖子上前,向缩在角落的宋老爷看去,希望他给作证。
此话刚出,一群衙差立马将这刀剑架在他脖子上,敢说公主是妖女怕是不要命了吧,见此情景宋老爷哪敢吱声。这诬赖公主还将人给绑了已是死罪,弄不好还要满门抄斩,他可还没活够呢,这会要再说些什么那不就是嫌命长了么。
张朝告罪后将捆绑九公主的绳索解去,睇向这群胆敢对公主动手的人,大手一挥就要带走。
楚夫人惊叫道:“公主公主,是民妇有眼无珠不识得您,看在您已经嫁给民妇儿子的份上,饶民妇一家老小。”
欲动手的锦衣卫及衙差面面相觑,公主私配平民这可是大事啊!
张朝皱眉向九公主看去,见她扶起一文弱公子,两人亲密的贴在一块,显然是情根深种的模样,这下问题可就难办了,他只得上前问道:“公主,恕微臣无礼,您跟这位公子是否真的……”
“真的。”袁沁冲他点点头,转而看向身边人时才露出抹笑,“我早就想嫁给他了。”原主这公主的身份她一直敬而远之,现在却是一阵庆幸。
张朝略一思索,挥挥手,架在楚飞翼脖子上的刀剑立马撤开,他僵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一松跌坐在地上,背上冷汗津津衣服已经湿透了。再看向袁沁和她一起的弟弟时,眼神已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混杂。
凭什么这个废物有这么好的运气,娶了貌美的娘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位公主,皇帝为了公主的清誉不是杀了楚府满门就是提拔楚子誉封他为驸马。可看九公主这样喜欢他必不可能让他去死,那么今后这楚府是谁当家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楚夫人也与他想到了一起,长久以来忽视的儿子突然一跃成了驸马爷,楚家生死存亡全系在他身上,她不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愧疚难堪多一点,以往对儿子的刻薄全成了打她脸的巴掌,令她抬不起头羞于见人。
“九公主,老身这厢有礼了。”老夫人颤颤巍巍走到两人面前行礼,眼神炽热,“以后老身这孙儿请九公主多为照顾,老身感激不尽。”
袁沁忙半托着扶起她,笑道:“他是我男人,自然该我照顾,老人家不必多礼。”
公主这番胆大妄为、直言不讳的话让大内锦衣卫干咳不已,早就听闻这九公主向往江湖快意恩仇,令陛下颇为头疼,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张朝瞪视周围,胆敢直视公主玉颜的一干人等在他的瞪视下纷纷低头,他满意收回视线,以拳抵唇干咳一声道:“九公主,还请您随微臣回宫复旨,至于这些人还得要陛下定夺。”
听他这句话,楚飞翼才恍然大悟,心想九公主又如何?皇帝才是真正的主宰,就算九公主再喜欢这个废人,皇帝也绝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天生残废。到时候随便让公主和亲也比这来得好,反正和亲的公主自古以来多如牛毛,也不差这么一个。
现在他要做到便是把这件事给推得干净才行,只要跟楚子誉断绝关系,皇帝就算要怪罪也绝不会怪到他的头上,这样既可以借机除掉这个废人,又能让自己不受牵连,或许还能因为拯救公主而受到嘉奖,一举两得。
想罢,楚飞翼抢在袁沁前面开口道:“大人,公主是自己出现在草民家的,这可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草民弟弟乃是一个聋哑废人并且双目失明,草民家人原想跟他娶门亲事冲冲喜,谁知道竟娶回了公主。草民也是今日才发现的便立马派人通知官府了,忘大人明鉴。”
顿了顿,冷瞥一眼弟弟又道:“草民还奇怪,为什么公主会待在草民家不走且不亮明身份,实不相瞒,草民弟弟自小便有些古怪,喜好厌胜之术,莫不是……”话说了一半打住,眼神瞟了瞟,像是碍于亲情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被他这一番抢白又下了软刀子,袁沁简直要气笑,想着这样子的家人不知爱人会不会稀罕,若是她直接替他给除了,也不知他会不会怪她。
厌胜之术?聋哑残废?锦衣卫一直为皇帝侦查各种疑难案件,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了,却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张朝一双厉眼在布衣公子身上巡视一圈,发现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一个,证明此人所言非虚,那么用厌胜之术控制公主之说也有几分可信。
“你乱说什么。”老夫人厉声呵斥,转而对张朝笑道,“大人,孩子不懂事,你可别听他胡说,老身这孙儿是最纯良不过的。只是因为自小孤僻好雕刻一些物事打发时间罢了,公主阴差阳错嫁给他,只能说是两人之间的缘分啊!”
楚雷也赶过来扬声附和道:“对,我家公子从没有害过人,哪来的厌胜之术,分明是大公子嫉妒出言污蔑。”
楚夫人张了张嘴,还是将话给咽了下去,她不知道现在说什么才是好的,最终还是多年疼爱的儿子在她心里占了上风。
张朝皱了皱眉:“此事本官做不了主,但事无大小皆会据实以报,请求陛下定夺。”话落,转身向袁沁做出了请的手势,“公主,该起驾回宫了。”
看了看与自己十指紧扣有些惶惶不安的人,袁沁忽而笑道:“你先回去吧,见到父皇告诉他一声,就说我已经有相公了,嫁鸡随鸡,他在哪我就在哪。”
“公主,微臣奉旨前来,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吾等。”
周围锦衣卫唰地跪下齐齐呼道:“请公主起驾回宫。”
知道难以躲过,袁沁定定看了楚子誉半晌,垂眸轻轻刮了他掌心悄然写了个字,随后挣掉他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在衙差和锦衣卫的团团护卫中离开。
惊魂未定的楚家人没有发现,那一直如木偶般定住的人忽然有了变化,灰败的眸子焕发出生机,瞳仁透亮,低垂的眼睑掩去他眸中凌厉如冷剑的光芒。被她指尖划过的手缓缓收拢握拳,薄唇轻轻抿起,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一把未出鞘的寒剑随时有可能让敌人毙命。
“真是倒霉,妖女变成公主,差点就让整个楚府灭了。”楚飞翼愤愤啐道,这破院子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也不去看他那废物弟弟,拔脚就走。
老夫人年迈能支撑这许久已是不容易,眼见衙差都走了,一口气松下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楚夫人忙叫人把她给抬回房又使人去叫老爷回来。抖得如风中的鹌鹑般的楚家下人也鱼贯而出,谁也不想留在这里。
不一会这个院子就只剩楚雷与他公子二人,他拍着胸口大呼万幸,想要扶公子回去。一回头正对上一双冷若寒铁的深邃眸子,他惊骇的倒抽口气哽在胸口,差点没噎死过去。哆哆嗦嗦的指着公子道:“公子,你,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