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毒法,又有何种是难得住日日夜夜与毒物为伴的他们的?
这是第一次,在这些“正道”人的心里,“邪派”不再是那么单纯的可怕的东西。他们充满了无数的未可知性,一旦与其结成联盟,将是无比强大的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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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策府城门前。
数万的将士已然集合完毕,物资粮草也已准备齐全,红袍银甲的两位将军驱马于队列最前方,红袍猎猎。
只有在出征时才会戴上的长羽冠束在了头顶,白红相见的软羽随着他们的动作左右摇晃,又被风刮的无比熨帖,衬着他们同色系的战甲,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都是一支无比强横的军队!
一左一右行于队列两方的将军同时高举长/枪,大呼一声:“前进——”
战马嘶鸣,长/枪破空,喊声整齐。
高墙上的统领无声的笑了。
那是满意,自豪,欣慰的笑。
被他护在羽翼下的雏鹰已然起飞,天策府的兵每年都要淘汰一批,有的还没有等到战场就已然归乡,有的等到了战场却最后返不了乡。
他们不是最先的一批,但是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批。
大唐未来的天下,是他们的。
银甲红袍,驱马于右队列的将军旁边一头戴两羽冠,骑着一乌蹄白鬃漂亮马儿身量小巧的副将突然回头,朝着城墙上某个地方愉快的一笑。
嘴唇微动。
不过几刹间,那小兵就转回了头。
城墙上某个地方淡紫色的身影一闪,似乎跃过一个人影,待人细细看去时,却又恍惚以为方才那是幻觉了。
柳牧白离开了天策府,也没有去藏剑,没有去任何一个地方。
他离开了中原。
苗疆才是他该回去的地方。
像他们这种土生土长的苗疆人,始终还是有些抗拒中原的。这是一个天性,改不得。
从德夯从仙踪林外捡到铃铛,他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就知道,他大概是留不住她的。
她不像那个一心想要去中原的二师妹一样痴迷于外界的繁荣,但是骨血里留着的“人”气却是她回不去的罪魁祸首。
正如她最后所说。
“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不是继续回到五仙教,当个天真无知的小师妹。也不是留在藏剑山庄,当个荣宠一身的千金小姐。
她是一个注定要上战场的人,即使他们狠心掐断了她举手抬足皆可取人性命的可能。
“这位侠士,不知可否暂留一步,听在下说句话?”
身后忽的传来一个清爽不足,婉转有余的男声,似乎还略略有些耳熟。
他回望向那发声地。
那是一颗粗壮高大的树木,其中一颗树枝桠上正蹲着一个人。一身黑色的贴身劲装,黑色的柔顺发丝细细绑在脑后,一双褐色的眸子无端的泛着邪气,与他半边脸上银质面具上的藤蔓暗纹倒是相得益彰。
“唐家堡的飞天蝙蝠?我记得你。”
那人笑:“飞天蝙蝠这个比喻,唐某可不喜欢。”
“不过你记得我倒是自然,我好歹也引你找到了师妹不是。”
“但是对于你利用了她那一点,我却还是不能释怀。”
唐某人一怔,随即又笑:“五毒教的人都如此般护短?”
“你想试试?”
柳师兄冷眸,掏笛子。
“那倒不是。”
“只是我有桩生意,你们护短的五毒教可能会愿意也未可知。”
☆、边关整军
从洛阳一路往北而行,穿过中间数个州县,共用时小半个月,才算来到了范阳。
范阳地区节度使姓安,名禄山,原也是当今陛下手中的一员猛将,兴许是近年来疏于练兵的缘故,叛军从北境攻来,他范阳七万军士,伙同前去增援的三万祁城军一共十万将士,都没能挡下仅仅八万的叛军。
小将军和曹雪阳领军从范阳城内大道而进,敌军就在城外,他们驻队在内围。此次就是要去范阳帅府,与安禄山交接兵权的。
就算是再大的将军,再多的战功赫赫也不能保证一个不再有带兵能力的将军还能手握重兵,盘踞一方。
此次叛军来袭,受危最严重的便是范阳、平卢几城。虽然来之前他们已经对此处的情况作了些许心里准备,但是那到底与亲眼所见不同。
随处可见的破败房屋,瓦砾碎石,焦黑木柱,几乎将整条大道都堵塞。
道两旁不停的有穿着红色军服的官兵,两人一组,抬着一具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有的尸体上还插着几根羽箭,或者一把长/枪。这都是他们致命的伤口,将伴随他们埋入地底,然后随入轮回。
只期待下一世,不要成为一位军人,并且生活在乱世。
衣衫褴褛的普通百姓偶尔出现在这里,一个两个互相搀扶着,步履阑珊着,在一具具被烧的焦炭一般的尸体中乞求能让他们寻到故人。
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约三岁左右的小孩儿,扎着两只脏兮兮的羊角辫,小脸也灰扑扑的,见到他们就“哇——”的一声哭开了。铃铛觉得有些可怜,就想下马去哄哄她,就听那旁边带他们进城的范阳军少将道:
“小兄弟莫怪,这范阳的孩子们昨日前才经受过一场大战,胆子有些小,见到你们有些害生。”
铃铛依附着点头,心里却在想着,我何曾有想怪过他们?
“这并不是......”
她方开口,就见那少将簌的一下驱马朝母子两人而去,到了近前,狠狠的一扬马鞭。
“还不快走?别挡将军的路。”
马鞭并未甩到母子两人身上,不过也叫那两人吓的够呛了。
年轻的母亲抱起她的孩子,踉跄了几下,狠狠的瞪了铃铛他们一眼后方才小跑着离去。
铃铛本因少将那粗鲁的行为颇有不满,正准备等他回来时问问。却又叫她见着了那母亲离去的最后一个眼神,面上一怔,心里也不禁泛起嘀咕。
她为何......那么仇视的看着他们?
这个问题一直到帅府里也没机会问出,只因那名少将实在是聒噪,沿路将范阳城内事无巨细一一说了一遍,就好像他们是来游玩的,而不是来打仗的一样。
她起先还想争取一下,问一下城中居民的状况,可是翻来覆去都只有“暂住在城主府,一切安好。”这一句话后,她便也知趣的不再发言。
听他叽喳了一路,总算到了帅府。远远的,就见一高大巍峨的建筑物傲然屹立于前地,在一片断壁残垣中,也算得上是奇异。
不知怎的,铃铛见了它总像有口气哽在胸腔,不大舒服。
小将军偷偷的勾住了她的手,捏了两下。
“可是不舒服?”
铃铛摇摇头:“咱们先去见过那位安将军。”
小将军应允,只不过手却没放开,直看的他们旁边的曹雪阳干瞪眼,又咳了几声才算作罢。
安将军是一个约四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五官生的英挺,却不似寻常的汉人模样,倒像是铃铛从未见过的异族人。她不禁多看了两眼,就得到了那位看起来性格不过的老大叔一个爽朗的笑脸。
被抓包了的铃铛尴尬的摸鼻子。
皇帝的旨意在前天就到了范阳,交兵一事并未产生多大争议,如今人家一个是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一个是正五品下的定远将军,手中又握有陛下亲令,他自然得亲出迎接。
“给两位将军的洗尘宴已备好,还请跟我来。”
小将军和曹雪阳同时蹙眉,两人又相望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
安禄山一时拿不准他们是个什么想法,就见曹雪阳一个抱手礼,道:
“接风洗尘的事就不劳安将军费心了,我们带来的兵士们还驻守在帅府外,先与将军接洽了一些事宜,我们也好早点带他们前去歇息。”
安禄山一怔,似是没想到似的,而后又笑:“曹将军真是体恤军情,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考虑不周。”
他边说着,就边往旁边退了一步,摆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将军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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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军驻扎在阳林以南,范阳军驻扎范阳城?”
小将军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圆木棍,在一块沙盘上比了比。
“是的,将军可认为有何不妥?”
“嗯,这样分划的话,那北部的农庄不是无人可守了?”
小将军皱眉。
“农庄那边靠近峭山,路途遥远而难行,叛军又多在正面,那边应该是安全的。”
“不能用‘应该’来衡量战场上的每一处。”
曹雪阳拿过了小将军手里的木棍子,往北边的农庄某处一点:“山上密林影响前进,可是几万人,随便抽出几百人来砍伐可要不了多久。一旦爬过了峭山,不止农庄边百来户人家遭殃,还会直入范阳腹地,造成腹背受敌之像。”
“这......”
“峭山处也应多派人手,月前来增援的祁城军在何处?”
小将军环顾四周:“偌大的帅府,怎连一个祁城军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个......”安禄山面上带着些许纠结,最终还是扛不住两人的视线,低声道:“前日叛军大举进攻范阳城,祁城军誓死守卫,只可惜叛军来势汹涌,祁城军主力战竭,主帅慕容化至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