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看起来小,声音听起来也弱弱的,带着一分如山泉般的清冽,直把一些人的戒心降下不少。再加上那大蛇被敲了以后,就是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不再张嘴吓唬他们,而是乖乖巧巧的伏在丫头面前,他们心里的那层防线就哗哗的往后退,直退的差点儿没边了。
拿着锣鼓的虎头帽少女这才缓缓的舒了口气,每次轮到这个表演她都胆战心惊的,生怕一个没弄好,赚不到钱是小事,反赔钱还要被赶出城,那就麻烦了。毕竟他们在城门口千保证万保证装孙子装了半个时辰,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也不好跟守城门的大哥们交代啊。
她在这边想着,那边的小丫头已经吹着她那根瓷白的笛子,诱着那条大蛇跟着笛声左摇右晃的了。
不过这些还不够,丫头笛声陡然一高,那条大蛇就像是酒醒一般,蛇头一扬,蛇身竖直,猛地往上一提。
这般滑稽的动作,当下便逗得很多方才还大哭小叫的小孩儿们睁着一双泪眼,哑着嗓子,指着那条大蛇“哈哈”直笑。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那条大蛇便以更加屈辱的姿势,扭着它妖娆的小身子,完成了一场持续半个时辰的独蛇表演。
实在是......可怜的很。
直到最后,虎头帽少女一敲锣鼓,宣布表演结束,那几乎是起了厌世心理的青蛇,早就一把扑向了地板,不醒蛇事。
最后,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那先前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二人组就一人头,一人尾的,将那条大蛇塞进了篓子。
戴着虎牙帽的少女喜滋滋的蹲坐在地上,数着盆铂里面的铜板,间或还能挑出一锭锭碎金子或碎银子,每每都能让她高兴半天。
最后,少女将数好了的钱币往腰带子里一装,提着满满当当的一袋子钱就走向了那聚在一堆的几个人,长手一扬,就勾住了小丫头的脖子,蹭了蹭,道:“今儿个姐姐请你们喝花酒,去花萼楼。”
众人一听,皆是又惊又喜,尤其是那三个少年,眼睛里的绿光都能照亮黑夜了。
“诶诶诶,春花儿姐你啥时候这么大方了呀,受宠若惊啊!”
虎头帽的少女白了那少年一眼,再顺势踹了他一脚:“去去去,今儿个赚的个开门红,姐姐心情好。”
几人又“哟哟哟”了一番,虎头帽的少女就一人赏了一脚,才转了头,看向被她笼着的小丫头:“怎么,小铃铛今天跟不跟哥哥姐姐们去呀?来长安怎么能不去花萼楼呢。”
小丫头却摇头,一双透彻的黝黑大眼睛笑的像瓣儿月牙。
“喝花酒我就不去啦,酒味儿太冲,我去了也干不了什么。”
几人挑眉,想想丫头说的又都是实话,遂也就允了。
虎头帽的少女又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小锭碎金子给她,摸摸她的头:“那铃铛儿你去买些好吃的好喝的,要不然买几件儿衣裳也行,晚上等着我们带烤鸡给你。”
听到烤鸡,丫头的眼里就满是油亮的绿光,不做多想的点头:“那你们可要早点儿回来。”
几人不厚道的“哈哈”大笑了几声,应允了申时回家,便提步向了花萼楼。
留在原地的丫头摸摸下巴,一脸纠结的看着被留下的小推车,和上面堆满了的工具。叹叹气,便走了上去,推着它就走上了回家的路。
说是家,也不过是一个暂租的小四合院,团里的几个人都是半吊子的武林人士,出身在同一个村里,相约了游遍全国,靠卖艺赚点儿路费。
在她加入前,和加入之后,他们都是过着赚了钱就花,没赚钱就露宿街头的日子,虽然听起来也是蛮可怜的,不过就好在随性二字。
要是她没有那档子事儿,那她倒还真乐意就这样和他们一起游便全国,长安不过是其中一个中转站。只可惜呀,只可惜。
丫头一边推着小推着,一边这样想到。
一出教就是两年,教中一切可还安好?
那恶人谷的堂主,藏剑山庄的小姐,浩气盟的美人,天策府的小将军,都过的怎么样了呢?
这样想着想着,便到了家。丫头抬头,只见面前楠木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还挂了把油光发亮的大锁。她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摸,却没有摸到那硬邦邦的物件。
今儿个......难道不是她锁的门?钥匙在他们那里!
丫头一手摸着腰,一手搭在毫无动静的大篓子上,看着眼前的大锁与高墙发呆。
说要踹门吧,她也踹不开,万一踹坏了还要赔。那翻墙吧,天生的腿短加不会轻功,她又翻不过,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回去找他们拿钥匙了。
这样想定了办法,丫头便又掀开篓子盖瞧了瞧,里面大青蛇正睡得香甜,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惹事,她便放了心,“嗒嗒”的飞跑着,寻着那烟花巷弄。
等到丫头找到那烟花巷中最出名的花萼楼时,距离他们分别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正是人多拥挤的时候,趁着前门的俩姑娘不注意,丫头就跟着人流溜了进来,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四处望着,期许能见着那几个有酒便是爹的酒鬼们。
内堂转了一圈也不见,丫头就只好看向二楼,此刻楼上的舞台上正好有一舞女在施施然的舞着,丫头这一抬眼,恰好就与那舞女对上,登时便愣住了。
那灵动自如的舞步,一转一扬之间媚态尽显的勾手,怎么就那么像她练了无数遍的蛊乐呢?
那狭长勾人的眼角眉尾,高挺小巧的鼻子,以及颊边那颗恍若天成的朱砂痣,怎么就那么像她幼时曾牢牢挂在身上过的大师姐呢!
台上舞女那一舞终了,丫头却像失了魂似的,喃喃的念叨了一句:
“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大龄儿童表演团前门,请出示您的证明,谢谢。
☆、初入天策府
花萼楼里有三宝。
四娘的酒,衣容的曲,阿蛮的舞。
其中,就以阿蛮的舞最为名动天下。
正是由于她太出名,所以已经被皇帝在内庭所设的梨园选中,当了个舞蹈教习,偶尔才会来花萼楼中献舞一曲。
丫头那天闯进花萼楼时,恰好逢上阿蛮姑娘不定期的回访,搁那儿痴痴的瞅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像她那个失踪了的师姐,好容易准备挤上去认亲了,那一舞就终了。
姿态优美的阿蛮姑娘在一群人的掩护下施施然的退向了后场,周围奋起勃发的看客们更是挤的她无从下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一步步走离自己的视线,再相见时,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关于花萼楼和阿蛮姑娘的这些消息,还是晚上回来后,春花几人告诉她的。
当时那个环境下她已经不能做些什么了,只能任由着几人将她拉回来,凡事都先从长计议一番。
“如果那人真是你师姐,你想要见到她,也是难上加难。”
拨弄着他爱剑的高瘦少年如是说。
“没错,梨园隶属皇帝,设在皇宫之中,尤其是那些教习,若是她们不主动出宫,咱们想要找到她们,简直是不可能的。”
虎头帽的春花拍了拍丫头的肩膀:“而且关键是阿蛮小姐才出宫一次,下次出宫,又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丫头哭丧着一张脸:“那可怎么办,我找我师姐有很重要的事啊。”
春花扶额:“铃铛儿你先别急,容我想想。”
那边端着一杯热茶饮了一口的大力少女就说话了:“要不,铃铛你去参军吧。”
众人都瞪圆了眼睛的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搞笑呢?”。
少女却不急,又饮了一口茶,才不急不慢道:“梨园舞曲,除了供皇帝后宫消遣,有宴会时拿出来炫耀一番之外,还有一项职能。”她低垂着眉,斜眼将一圈儿的人的表情都收了进去,才满意道:
“每隔几月,梨园的教习会带着她手底下那班子人,去往军营,在那儿跳一场舞,美其名曰:‘犒劳三军’”
丫头眼睛亮了亮:“小月姐的意思就是,我进了军营,就极可能会碰到我师姐带班子去表演?”
饮热茶的姑娘点点头,但笑不语。
春花姑娘却一掌拍她的脑袋:“进军营这种事情是你想进就进的么!更别说梨园那么多教习,能不能碰上还不知道!”
丫头被这一掌拍的有些蒙圈,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啊,我总不能直接闯进皇宫吧。”
那边肌肉壮实的少年弱弱的说了一句:“咱们也不能在长安待太久啊......”
春花姑娘使劲瞪了他一眼,直把他瞪得跟抖筛子一样的了才作罢,转头看向丫头时又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军营真的不是那么好进的,而且不收女人,这样吧,铃铛儿,明天你扮作男人,咱们再一起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招兵的,没有咱们就另想办法。”
于是乎,第二天约莫卯时一刻,正襟危坐在自己岗位上,攥着一只细毛笔,忙活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青年,看见自己面前站着的那个身量小巧,却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的少年,就情有可原了。
青年抬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对方一下,然后冷脸道:“身高不够,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