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庄子上的人防贼,家家户户的鸡圈鸭圈都圈在了自家墙头,怕人偷。但总有鸡鸭喜欢在外面堆的草堆里下蛋,偷摸不让人发现,说不定二十天后就多了一群小鸡崽子。
他上个月在前排一户人家找到过三个蛋,只可惜还没拿走就被他家人发现了,不过他跑的快,没被追到。
但这仨蛋在路上丢了俩,最后到家时,他怀里只剩下一个缺了个口的小蛋。
不过那已经是许久未见的荤腥了,他奶奶吃的很高兴。
“这个是干豆角馅的,稍微有点咸,你给奶奶吃的时候让她多喝点水。”两种馅的饼是分开放的,她一样拿了一块,闻着味他吃的是梅干菜,里面带了点榨油剩下的油渣,酥脆鲜香。
只是宋浅不知道,此时的项老太已经完全不能自己进食,全靠项栾城一块块撕下来泡软喂进去,而且必须连汤带水,干一点都咽不下去。
“嗯。”
似乎只有提到与有关奶奶的话题,他才会把话放在心上回应。
“十七,你早点回去吧。”她不知道他平常一个人会在村庄游荡到多晚,也不清楚是要干嘛,就算不会听,也还是想他早点回家。
“下次饿了再来找我。”今日份帮助就算是完成了,宋浅心满意足地要往回走,不时掉头看他是否离开。
项栾城心中冷笑了一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食物这件事就足够他接受她的靠近。
随便她呢,缺心眼的人这年头少见,还会送吃的的冤大头更是少之又少。
月光下,少女离开的步伐轻快,远去背影渐小。偶尔响起的狗吠声是耳边唯一的动静,有什么炸裂而不被知晓的声音在四肢蔓延。
他揣好巾布,双臂一撑,翻过草堆和的木栅栏,快速的离开了。
宋浅又轻手轻脚地进门,拴好门栓。
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她能明显感觉到星光的旖旎,闪烁在夜空中,给月牙以陪伴。
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宋浅安稳进入梦乡,嘴角挂着软甜的笑容。
与此同时的项栾城才刚刚到家,推开板门就是一股子的潮湿发霉味。
他坐在土灶欠利索烧水,趁着这个空档,将今晚的饼撕块放进碗里,水开后倒入。
一碗黑乎乎的糊糊状晚饭就有了,他端着碗来到项老太床边,轻唤:“奶,吃饭了。”
沉睡的老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都快认不清人了。
到一碗快结束,老人才想起这是自己孙子。
“十七啊,一下子长这么高了,怎么还这么瘦呢。”老人说的断断续续,还有气无力。
“是不是你妈没给你吃啊,也怪奶奶这身子不行,不然下地弄饭给你吃”
说到一半,老人好像睡着了一样埋着头,一动不动。
少年泛红的眼眶一下子控制不住的留下了泪,他连忙一擦,摸了摸鼻息,确认是睡着了才扶着她又躺下。
老人忽然惊醒般又睁开了眼,要坐起来和他说说话。
项栾城不肯,让她睡下。
项老太年轻时也是个倔脾气,就是老了也不例外,僵持不下,项栾城把她枕头竖起来靠在身后。
她知道自己清醒的时日无多,就想趁着这功夫多看两眼,多说几句。
就是可怜自己这个孙子,小学念到一半就因为自己和老头生病下来了。
以为病能转好,结果一天不如一天,家里唯一的支柱也遗传一样的躺上了床,半个身子不能动。
这买来的媳妇终归是买来的,心狠啊,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十七啊。”项老太又叫了一声,干枯皮皱的手摸摸他脸庞,像是要牢牢记住他的模样。
磨砺如砂纸,却一点不疼,带着项栾城渴望已久的温暖。
项栾城哽咽着回应。
老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再出声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的手在兜里摩挲,找到宋浅送的那块糖。
小心翼翼撕开包装喂她含进口中,老人笑如孩童般说:“甜,好吃。”
黏腻的指尖处还沾着些糖浆,他伸舌头舔了舔,只是一点就甜到了他,五脏六腑充斥着这股子鼾劲。
他整理好扶着躺下,盖好被子才睡上自己的铺盖。
手枕在脑后,看着破漏屋顶偷过来的月光星辉思绪不断,一翻身又强制自己入睡。
耳边的老人嘴里呓语着:“养的白白胖胖的。”
项栾城失了眠,挣扎许久才睡着。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明天大概是个好天。
作者有话说: 阿浅:明天是个好天?
十七:雪飘飘的下,挺好的
久某人:姐妹,你该穿秋裤了
第07章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我昨晚数错了?”董成梅不放心,掀开布又数了一遍,确认真的是少了两块。
她有些着急地询问:“当家的,家里是不是有老鼠啊,还是进小偷了,昨晚我明明数了能有二十五块,今早一起来就只有二十三块了。”
宋志进一听急红了眼,这还得了?小偷都进家门了,也怪昨晚大意了,太累了,睡得早还沉,没亲自锁门。
他连忙让董成梅翻翻家里有没有少其他东西。
特别是结婚时候宋老太爷给打的一对金镯子,老贵了,这可丢不起。
董成梅带小跑回屋,把床底的嫁妆箱拉出来,看到金银首饰都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在,在,在呢。”
“那快再看看其他的,平常会藏钱的地方都找找。”
两人马不停蹄左翻右找,仿佛并没有发现少了什么。
董成梅喃喃自语:“奇了怪了,就偷了两块饼?”
宋家警惕习惯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心惊胆战的。
当年富贵时,老祖宗可是攒了不少好东西,不说价值连城,也够几辈子逍遥快活。
大概是钱勾人嫉妒,家里进了贼,把这些宝贝搬了一大半。
从此宋家留了祖训,这些个东西一点藏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拿出来,而且一定时时刻刻防小偷,低调行事以避免钱财外露。
但就是如此,宋家依旧活的比其他人家滋润。
至于家里到底有多少钱,现在恐怕也只有宋老大和宋志进知道了。
“爸,妈,一大清早找啥呢。”宋天赐伸懒腰出房门,打着哈欠就看两人翻箱倒柜的忙碌。
“昨晚家里进贼了,让你姐也快点起来看看。”宋志进头也不回地说,与此同时合上了小木匣。
“家里少啥了?”宋天赐倒是不在意,随口一问。
“你妈说少了两块饼,家里肯定没有老鼠。”宋志进说的肯定。
“那有多大事啊,闲得慌呢。”
一听这话,宋志进气的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爷从小就告诉你的事你的忘了?”
“我,我,昨晚,饿了,半夜起来吃的。”
宋天赐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应答,说的结结巴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她躲在宋天赐身后,只漏出一个头。
八几年的生活条件决定这两块饼的意义非凡,但在宋家绝不止于此。
还有从心底对长辈祖宗的信服与传承。
但宋浅不知道祖训的事,所以压根没想到,只是少两块饼会激起这么大的浪花。
听到这里,夫妻俩同时停下了手中的事,不约而同地看向儿子背后站着的二闺女。
心慌了一早上的男人气急败坏,感觉脑袋充血喘不过气来,顾不得什么女不女儿,出口都是恶毒的咒骂。
“你要死啦,畜生东西,半夜起来吃什么吃,小瘪犊子玩意儿,狗娘养的王八羔子”
“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我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别念书了,直接嫁个人躺人家家里吃,看我今天打不打死你。”
“我和你妈一大清早起来忙成这样你听不到?你睡的安稳呢?”
光是骂仍然觉得不解气,他两大步上前,拎着宋浅的耳朵就要踹。
幸好宋天赐和她站的近,一把护住了她,这一脚也硬生生踢在了他的膝盖上,黑色的裤子上显出一个大大的脚印,用力不小。
受不住力,少年即使后退半步,依旧不放手。
“你干什么呢,松手,不然我连着你一块打。”就算是气成这样,宋志进也还是心里门清,儿子打不得,口头上却丝毫不退让。
“我就不。”被踹了一脚的少年眉头紧皱,看得出男人刚刚那一脚到底用了多大的力,神情却十分坚毅,抱住宋浅不放手。
一旁的董成梅扑过来拦住宋志进,哭喊着不要再打了。
眼泪只会让人更加烦躁,宋志进一登脚甩开她。
“哭哭哭,就因为有你这样的妈,一个个养的……”
似乎是积压了很多的不满,他抓过一旁的扫帚,用力甩在地上,实木的帚柄瞬间从中间断开。
大概这一发泄,加上没喝酒,头脑还算清醒,心情也就平复了不少。
“一群败家玩意儿,非要和我作对,哪天肯定被你们气死了。”宋志进拍拍有些发皱的裤脚,又掸掸衣袖,头也不回的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