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生中能遇到千百种情感状态,能遇到这样的理解,着实难得。
两个女孩那晚都没有睡觉,房间在十六楼,面对面坐在宽敞的飘窗上,聊天之余看一眼外面,藏蓝的天空上有几颗寂寞的星。
2
第二日清晨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宋斐斐站起身去开了门,门前站着的正是邵然。身旁的伴郎人选倒是让阮珊吃了一惊,是韩炜。
邵然的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粉玫瑰,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一袭白纱坐在床上的阮珊,不像是影楼里统一制造出来的新娘造型,她的头发全部披散下来,头纱轻轻披在上面,整个人显得格外清纯。
“阿阮,”邵然轻轻喊出她的名字,把那束玫瑰递到她的手中,阮珊抬起头看着他,尽管知道这只是一次没有实质意义、没有亲朋好友参加的假装的结婚,尽管知道这个时刻不是真的,可眼泪还是几乎落了下来。
她挽着他的手臂一同从房间走出去,宋斐斐也在后面挽住了韩炜的手臂。韩炜负责开车,宋斐斐坐在副驾驶座上,新郎新娘两人则甜蜜地依偎在车的后排。车里的音乐也是专门挑的,是《神话情话》。
“爱是愉快是难过是陶醉是情绪或在日后视作传奇∕爱是盟约是习惯是时间是白发也叫你我乍惊乍喜∕完全遗忘自己,竟可相许生与死∕来日谁来问起,天高风急双双远飞∕爱是微笑是狂笑是傻笑是玩笑或是为着害怕寂寥∕爱是何价是何故在何世又何以对这世界雪中送火∕谁能祈求什么,可歌可泣的结果∕谁能承受后果,翻天覆海不枉最初……”
“致你与我此生永不阔别时”这一句歌词应景,似是完完全全唱出了阮珊的心声。
事后阮珊想想,只记得那天的阳光美得不像话,所有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梦境。那辆车停在了当地郊区的一间小小的教堂门口,教堂门口的栅栏上开满了小小的繁茂的花。邵然挽着阮珊的手臂缓缓地走进去,礼台上的牧师和穿白裙的唱诗班女孩全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阮珊隔着一层白纱看向邵然,打量着他那初见时便让自己动心的侧脸,另一只手则不自觉地偷偷在手臂上掐了一掐,感觉到疼的时候才微微放下心来,知道此时此刻,并非是一场梦境。
他们在牧师面前站定,宋斐斐和韩炜也分别站在两人的身后。手捧着《圣经》的牧师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神圣,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打在邵然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好似沉浸在一种美好得不真实的色泽里。
阮珊不知道此时邵然的情绪,她只能确认自己的,只觉得此时此刻,好似偌大的天地间,只有眼前这一个人一样。
是的,或许正是因为阮珊被强烈的不真实的幸福感所包围,所以自始至终,她都未察觉到邵然神色中微微的异常。
“邵然先生,你愿意娶阮珊小姐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疾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邵然目光沉沉,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阮珊小姐,你愿意嫁给邵然先生,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疾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阮珊只觉得心潮澎湃,声音朗朗。
后来呢?后来他给她戴上戒指,俯下身亲吻她,后来她被他拦腰抱起抱进车里,他们回到了那个酒店的房间里,邵然的吻滚烫炙热,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般,让阮珊感觉到了无尽的压迫,她也只得用力回应着。因为身穿婚纱的缘故,他们花了比平时多上一倍的时间才褪下彼此的衣衫,用抚摸和亲吻讲述着这段时间以来对彼此的思念,后来阮珊枕在邵然的胸膛上沉沉睡去,临睡前呢喃着对他说“我爱你”,而他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长发,亦轻轻回应了一声。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直觉性地伸手去摸身旁的邵然,在发觉身旁空荡荡的时候猛然睁开眼来,轻轻喊了两声邵然的名字。
那两声名字在空气中轻飘飘地回荡着,并未得到回应。阮珊慌忙从床上坐起身来,打开灯之后伸手去拿手机想看一看时间,解锁之后看到上面有一条短信,是邵然发过来的,短短的几个字。
“阿阮,对不起。”
她的大脑“轰隆”一声,只觉得整个人好似掉进了泥沼里,没有半点力气。冷静之后按下了通话键拨打了邵然的电话,但那边传来的只是一遍遍的“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原来从天堂掉到地狱,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阮珊的大脑空白了几分钟之后,才开始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从昨天到今天的事情。是的,邵然不对劲,她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他有心事,目光飘忽不定,从他计划这件事开始,他就决定要离开自己。
昨日的誓词还在耳边,昨日的吻痕还在颈部,昨日她还在一场虚妄圆满的幸福里,自以为可与所爱之人一生一世。
然而今日,所有的一切全盘倾塌,留下的只有一句含义不明的“对不起”。
3
十一月份的时候,研究生保研的初选结果在网站上公布出来,沈梦查完之后从网吧走了出来,掏出手机给江子城打了个电话:“初选通过了。”
“那就好,”江子城在电话那边笑笑,“复试也一定没有问题的,到时候给你庆祝庆祝。”
“希望吧,”沈梦也微微笑了笑,“怎么庆祝?可以带我去游乐场吗?”
“没问题。”
上次宋斐斐提到江子城问自己最近怎么没去科研所之后的第二天,沈梦便继续开始了在科研所的兼职。两人见面的时候互相点点头,而后“扑哧”一笑,没有人提起那夜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好在也没有人觉得尴尬。
中午在科研所的餐厅里,两人有时会碰上,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吃饭,也能随意地聊一聊生活上的趣事和问题。
她申请了学校的研究生保送名额,是几天前江子城问她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时,沈梦告诉他的。他点了点头:“挺好的,结果下来记得通知我。”所以那边沈梦刚看到公布出来的初试结果,便给他打了这个电话。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这边沈梦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江子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喊了她一下:“对了,斐斐初选通过了吗?我听她说她也申请了名额。”
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呢?好像是在心头刚刚点燃了一根蜡烛,转眼间就吹来了一阵阴风;好像是坐过山车飞到了最高处,转眼间就跌落到谷底。深秋的风有些凉,沈梦裹了裹身上有些褪色的呢子衣,轻声回答:“通过了。”
“那就好,”她听得出来江子城的情绪明显高昂起来,“你不知道,斐斐从小在学习上都不怎么上心,她跟我说申请了学校里的研究生保送的时候我还挺担心她的,没想到初选也……”
“江子城,我这边有电话打过来了,先挂了。”沈梦打断了江子城的话,飞快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而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寝室之后的沈梦坐在书桌前,随意地翻着面前的书,却只觉得心里无端烦闷焦躁,看不进去。在她随手把书推到一边的时候,桌子上的东西被碰掉了下去,一个银灰色的U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梦弯下腰去捡,手刚要拿起U盘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下来,就那样盯着它静静地看了几秒钟。那几秒钟里有什么样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掠过,我们不得而知,看到的只是她缓缓捡了起来,而后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打开寝室门向外面走去。
彼时,在外面住所的宋斐斐正在和阮珊通着电话。
“阮珊,你今晚还不过来吗?”
“我不去那边了,我在图书馆看书呢。”阮珊站在图书馆自习室的门口,声音压得低低的。
“行了阮珊,你最近是不是学习学得走火入魔了?成天都在图书馆里泡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别总是一个人啊,来我这边吧。”
“吕川不在那里陪你吗?”
“老吕最近根本就不常来,一个星期我也见不到他一回。他好像是公司里有一些事情吧,而且还在处理和他老婆离婚的事宜,没空到我这里。”宋斐斐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没告诉老吕我怀孕了。”
“斐斐,”阮珊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还不告诉他?你总要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态度啊。”
“我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吗,”宋斐斐的嘴巴噘了起来,“我打算过阵子再说,对了,我申请学校研究生保送初选过了,复试在下个星期,我下个星期回学校去住一阵子。”
“嗯,好,”阮珊点点头,“那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挂断电话之后,阮珊站在自习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走了进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捧起刚才的书继续翻阅起来。
——或许在旁人的眼里,她对这场失恋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
邵然留下一条道歉的信息失踪之后,阮珊在酒店的房间里整整待了两天,窗帘紧紧拉住,灯也全部关上,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一如她当时的心境。
大脑无法进行任何思维活动,但她不管怎么样都会想到邵然。开始时是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再后来她忽然从床上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间里,趴在卫生间的马桶边干呕,总觉得想要痛痛快快地吐一场,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