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回……”阮珊点点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宋斐斐的身体轻微地摇晃了几下,而后整个人便直直地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阮珊一时间手脚冰凉,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向躺在地上的宋斐斐冲了过去,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厥,一点意识都没有,阮珊强忍住就要从眼眶里倾泻而出的眼泪,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伸手去抱她。手刚一碰到她的裙子便感觉到了上面黏稠的液体,伸手一看大脑顿时“轰隆”一声,涌现出的只有“大出血”三个字。
那个值班警察也愣住了,慌忙过来问道:“怎么了?”
“电话……电话给我……快快……”阮珊有些语无伦次,“120,打120。”
那边电话被接通的时候阮珊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报了地址和状况之后一个劲地对着电话那边说:“快一点,求求你们快一点……”
等待的每一秒钟都显得格外漫长,阮珊的手脚冰凉,却还是紧紧握住宋斐斐冰冷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隔几秒钟就拨一个电话过去:“来了吗?救护车来了吗?多久能到……”
宋斐斐被推到手术室急救时已是凌晨三点十四分。
在那之前是耽搁了一段时间的,手术签字一定要本人或者家属签字才有效,宋斐斐已经处于重度昏迷状态自然无法签字,阮珊的签字也被视为无效,她只好拨通了江子城的电话。
江子城原本早已入睡,迷迷糊糊地抓起桌子上的电话,看到上面斐斐的名字立马清醒过来,接通之后一听是阮珊,慌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斐斐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阮珊,你慢慢说……”
阮珊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斐斐……斐斐手术签字,要家属签……你过来一下行不行,对,市医院……”
江子城二十来分钟便赶了过来,整个人气喘吁吁的,额头上都是汗,见到阮珊之后直接抓住她的衣袖:“怎么了?斐斐到底怎么了?”
尽管阮珊知道如实相告对江子城来说定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可都站在医院里马上还要在一堆材料上签字,阮珊也明白这种事情是瞒也瞒不住的,医生已经把一沓风险材料递了过来,阮珊还没有张嘴江子城就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宫外孕”三个字。
他沉默了一下,拿起柜台上的笔就开始签字,每一份材料都会看一遍,尤其是手术中可能存在的风险那几项,询问了医生很多次。
“她已经开始大出血,我们只能采取最粗暴的切除一侧输卵管的方法。”医生解释道。
“那对她以后的生育影响大吗?”
“如果她的另一根输卵管不出问题的话,是不会影响怀孕的。”医生把那些签过字的纸接了过来,按下桌子上的对讲机:“可以准备手术了。”
宋斐斐躺在手术车上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江子城伸出手来轻轻地替她整理好额前的碎发,她的双眼紧闭,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门上方的“手术中”的闪光灯亮了起来,阮珊和江子城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阮珊本来还在心里担心江子城会问她一些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江子城一直都沉默地坐着,如同去年的圣诞节他捧着一束花沉默地站在宿舍楼下一样,他整个人都是寂静的。
寂静得如同后来在某个绝望的午夜,宋斐斐寂寥地读起聂鲁达的某首诗时,隐隐约约会想起江子城。
那首诗里说——“我喜欢你是静静的,好像你已远去。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偶尔他会拿出手机,连上网之后百度一些内容,阮珊偷偷地瞥了一眼,看到他百度的是一些手术后恢复之类的东西。
阮珊轻轻叹了口气,仰起脸来防止眼泪流下来。
包里的手机又铃声大作,阮珊这才想起刚才一路上手机响了好几遍都没有顾得上接,拿出来一看是邵然打来的,赶忙接通。
自己的“喂”刚一出口,那边便是邵然的一通叫嚷:“阮珊,你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刚才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走,好不容易安排这次机会可以和我妈沟通一下,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妈现在有多生气……”
没有想到会是一通这样的电话,阮珊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唰地便流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下来,用平静的声音打断了邵然的话:“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淌。
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八点钟左右的时候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由红转绿,上面也显示出“手术结束”四个字,阮珊和江子城慌忙站起身来。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几个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走了出来,两人慌忙迎了上去。阮珊一看到宋斐斐鼻子上覆盖着的氧气罩,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麻醉药的缘故,她的意识依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尽管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可她整个人还是在微微颤抖,手缓缓抬起来似乎是想伸过去抓鼻子上那个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氧气罩,阮珊忙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看她的嘴唇嚅动似乎在低声呢喃着什么,阮珊弯下身子把耳朵凑在她的嘴边:“斐斐,你说什么?”
“冷……”阮珊听到她的低声呢喃,“老吕……我好冷……”
担架车被推到了病房里,护士把她移到了病床上,然后就是一袋接一袋地输液。
阮珊从包里把宋斐斐的手机摸了出来,找出了吕川的电话打了过去。用宋斐斐的号码打过去的那个被掐断了,阮珊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那边等了一会儿才接通,是吕川的声音:“你好,哪位?”
阮珊无意在宋斐斐的病房外面与他吵架,她努力让自己以一种平和的口吻说话:“我是阮珊,斐斐大出血做完手术了,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出来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阮珊猜不出来这个男人此时脸上会有的神情,大约过了十几秒钟,阮珊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听起来有些遥远的“老吕快点”的叫喊声,便在心里知道他此时应当是在家。
“我今天有点私事,就不过去了。”
“那明天呢?”
“明天要去见一个客户,”吕川在那边说道,“我这阵子比较忙,还是不过去了,我觉得这样对我和斐斐都好。”
阮珊冷笑了两声:“你知道什么样才是对你们都好吗?我觉得你出门被车撞死对你们都好,对全世界都好。”
说完她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吕川在那边压低声音又补充了一句:“阮珊,麻烦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她没有再说话,挂断了电话。
推开病房门进去之后看到江子城,他正安静地坐在宋斐斐的床前,偶尔伸出手去帮她扶鼻梁上的氧气罩。
阮珊走到他身旁:“江子城,斐斐这边有我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江子城摇摇头:“我想留下来陪她。”
“子城,”阮珊叹了口气,“斐斐未必希望你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你还是先听我的,先回去……如果你不放心的话,等她醒来我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你再来看她。”
江子城没有再辩驳,站起来点点头:“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3
宋斐斐的病床靠近窗户,窗台很宽敞,阮珊光着脚坐在上面,伸手拉开窗帘,外面月光的清辉照了进来,照在双眼紧闭着的宋斐斐的脸上。
她是凌晨三点钟左右醒来的,阮珊听到动静慌忙从窗台上跳下来,看到她睁开眼睛开心得不得了:“斐斐,你醒了。”
小腹的刀口还有着剧烈的疼痛,宋斐斐稍微动一下身子都要强忍着疼痛,眉头蹙紧轻轻呻吟了一声。阮珊慌忙过去扶住她,帮她调节了一下床的高度,又把枕头垫好。宋斐斐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眼空洞地看向窗外的天空。阮珊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宋斐斐摇摇头推开,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阮珊,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做了一场梦,醒来时也记不清是好是坏,记不清是天遂人愿还是肝肠寸断,只觉得意兴阑珊,身体和灵魂都空空的,好似飘浮在半空中一样。
她坐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掀开了身上的被子,然后又缓缓地掀开身上的病号服。
小腹的伤口处还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掀开纱布可以看到小腹上的刀口。
是一条小指长短的伤疤,蜿蜒着延伸在她极其细白的皮肤上。
阮珊本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她看了看,然后又重新盖好,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静谧的夜里的叹息声,倒让阮珊想要流泪了,她想起了那个圣诞节,想起和宋斐斐手牵着手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刻,想起那个时候的宋斐斐,年轻又鲜活,一个人活得好似一支队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