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前一天,鱼淼包袱款款蹦跶回了宣江。
半年的时间,忙碌的时候没空去想漫不漫长,现在离阅兵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鱼淼全身劳碌得疲累的细胞突然满血复活,搞得她整个人都很亢奋。
恨不得一整晚就守在电视机前。
何若都看不下去了,拍拍茶几,像个在教训学生的教导主任:“看看现在几点了,快去睡觉。”
接下来几天她都不去花店,八哥儿被带回了家,鸟笼挂在客厅窗户边儿,它扑扇扑扇翅膀跟着狐假虎威:“睡觉!睡觉!”
鱼淼不情不愿地回房。
她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老半天,干脆爬起来画稿子。
不知是不是真有“心有灵犀”这一说,她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看到的不是时间,而是一瞬间谢梓洲打过来的电话。
鱼淼心跳快了几秒,飞快接起。
谢梓洲张口就兴师问罪:“还没睡?”
“……”鱼淼噎了下,“那我要是睡了你还给我打电话,怎么想的?”
那边轻轻笑了两声。
鱼淼捏了下压感笔,惴惴问他:“谢梓洲,你紧不紧张啊?明天应该要起很早吧,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他说,“想跟你说说话。”
秋风很轻,丝丝凉爽抚过手臂,鱼淼转着椅子掉了个方向,晴朗夜空挂着一轮弯月,周边星光暗淡,要好一会儿才能看清几颗。
“能说多久话?”
“三分钟。”
好短。
“那现在……”鱼淼拿下手机看了眼通话时间,“已经过去半分钟了。”
她说完笑起来,轻快道:“不过没事儿,马上就能有很多个半分钟了。”
“嗯。”他低低应。
“谢梓洲,”鱼淼曲着腿踩在床边,小小声又问他一遍,“你紧不紧张?”
“还好。”
“怎么又还好,”她不满,“你怎么什么都还好。”
男人低声笑,夜晚的轻风给他的嗓音染上独特的沙哑柔和:“本来是有点儿的,所以才想和你说说话。”
鱼淼愣了一秒,弯着眸笑意盈盈,轻悄的嗓音哄他:“阿洲乖啊,不紧张。”
他笑,低眸缓声重复:“好,不紧张。”顿了顿,谢梓洲捏了下手里保存得很完好的三角纸包,说:“秒秒,想不想知道我明天开的哪架战机?”
鱼淼呼吸一缓,眼帘抬起来,露出圆润黑亮的黑眸子:“可以说的吗?”
“可以。”
她压低了声儿,期待又小心:“想。”
谢梓洲勾唇,告诉她:“歼-20。”
歼-20。
鱼淼恍了下神,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片尽头连着蓝天的苍翠草原,而后是那一天鹰一般飞远的歼击机,最后定格的,是男人身姿挺拔的黑白照片。
周黎。
那个如今沉睡在家乡的阳光青年。
一个优秀伟大的军人。
鱼淼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克制住嗓子里打滚的涩意,问电话那头的人:“他会看见吗?”
风吹漏了时间,留下短暂的空白。
“会的。”谢梓洲说。
第82章 夜莺无声(3)
十月一日,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
晴空万里, 风和日丽。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飞行啊。”
声音从后传来,谢梓洲回神, 转头看去。
“王队。”
来人是飞行表演队的队长。
王队拍拍他的肩, 笑问:“怎么样, 紧张吗?”
谢梓洲淡定道:“不会。”
“第一次参加阅兵, 就这么大的场面, ”王队啧啧感叹, “很难得啊。”
谢梓洲笑笑。
王队背过手,下巴扬了扬,忽然问 :“怎么样, 有没有意向来我们飞行表演队?”
谢梓洲看着外面的军用机场上整齐排列的歼击机, 没说话。
王队叹道:“你刚毕业那会儿我问你,你说不来,我寻思着这都两年过去了,总该犹豫犹豫了吧?你不来,对自己是一种损失,对咱们表演队也是一种损失。”他一顿,“考虑考虑?”
谢梓洲转身面向他, 敬了个军礼,淡淡道:“抱歉,王队,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你这小子, 怎么这么倔呢?”王队有点儿恨铁不成钢,遗憾地摇摇头,“是有什么不能来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谢梓洲说,“只是对未来,有别的规划。”
-
鱼淼难得有一次是睡得晚起得早,精气神儿还十足的。
比她还激动的是远在帝都的祝楚楚。
小姑娘微信消息跟机关枪炮弹似的:
【奇妙老师你起床了吗!我准备好了!】
【嫂子啊啊啊我哥在哪个飞机啊!!】
【呜呜我好想去现场看啊——】
相比之下,鱼淼觉得自己还是很淡定的:【你难道不知道,现场看飞机还没家里客厅前排VIP席看得清楚吗。】
祝楚楚:【……】
祝楚楚:【那倒也是。】
十点。
阅兵开始。
电视机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庄严隆重的氛围渲染到电视机外,就连窗户边儿上的八哥儿都安静下来,在笼子歪歪头往这边看。
英挺的军人站成整齐的方队,镜头打过去,太阳光下,他们神情坚毅,有汗水顺着脸颊轮廓悄悄滑下,凝成一道璀璨的光斑。
整齐划一的正步、势如破竹的战旗、气势如虹的军备武器……从徒步方队到装备方队,无一不是英伟挺拔。
装备方队之后,是最后的空中梯队。
当主持人语调激昂地念出“傲视苍穹”的一瞬间,鱼淼不自觉挺了挺背,抱紧了怀里的抱枕,紧紧盯着画面里整齐平稳的领队机梯队。
歼-10拖着长长的彩烟在空中拉出绚丽的虹光。
鱼昌戎睨她一眼,哼笑一声,凉凉地揶揄:“歼击机梯队还早呢。”
“我先准备准备。”鱼淼嘟囔。
一队接一队的空中梯队飞过,鱼淼等得心痒得不行的时候,歼击机梯队终于从远处缓缓飞过来。
小姑娘眼睛一亮,认真地从队列里寻找谢梓洲驾驶的那架战机。
歼击机一共有三个中队。
七架歼-20打头阵。
“秒秒,记得看左侧第一架。”
昨晚他是是这么说的。
镜头拉远,能看到战机排列的整体模样。
间隔、飞行速度、飞行姿态……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完美得无可挑剔。
鱼淼视线定格在左侧第一架歼-20。
她看不见战机里的谢梓洲。
但她看见了他所驾驶的歼击机,在干净澄澈的天空下,在弥漫的彩烟虹雾里,在耀眼夺目的日光中,它像一只睥睨众生,展翅拍云的骄傲苍鹰。
机翼凌空,破风长啸。
何等震撼。
这一瞬间,所有的惊叹和激动,都化为最直接的情绪表达。
凝汇成泪,也寂静无声。
鱼淼用力眨了两下眼,没出息地小声吸了下鼻子,悄悄把突如其来如海啸般的情绪压回去。
她多想告诉全世界,她喜欢的人是这样优秀。
-
阅兵式之后,是群众□□。
何若注意到女儿揉鼻子的小动作,无奈笑着摇摇头,把剥好的柚子塞到她嘴边:“尝尝看你爸买的柚子,甜不甜。”
鱼昌戎靠在边儿上,非常自信:“不用问,肯定甜。”
鱼淼啊呜咬住柚子肉,从何若手里叼过来。
小猫崽似的。
白皙的小脸儿下一秒皱成一团,咬着柚子委屈巴巴地控诉:“好酸。”
鱼昌戎:“……”
何若噗嗤笑出声。
“胡说八道,”鱼昌戎板着脸,“你跟阿洲学学,有话别说这么直接,少说少错知道吗。”
鱼淼孩子气地吐舌做了个鬼脸。
“小丫头没大没小。”
鱼昌戎嘴上怼,脸上却没见半点儿怒意。
何若抽了张纸,边擦手边回忆道:“说起阿洲,以前还没苗苗壮呢。你还记不记得刚见到他那会儿,身上就没几两肉,又瘦又小,身上还都是伤……真是看得人心疼,”她感慨,“再看看现在,都能开战斗机了。”
鱼昌戎回想一下,也笑了,坐起来一点儿说:“你别说,说起这战斗机,还真是有缘分了。”
鱼淼小口小口咬着柚子,酸甜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发酵。
她闻言好奇看过去,嘬着柚子水含糊问:“咱家什么时候还有这种缘分了?”
“小时候你不是天天缠着我玩儿开飞机的游戏,忘了?”鱼昌戎拎了片柚子边剥边说,“你换牙那会儿怕丑,不出去玩,就老跟我蹲电视机前边儿看什么军事剧,小小年纪就对着里头的战斗机发花痴,还指着人演员说喜欢会开飞机的哥哥。”
“……”
鱼淼努力回忆了一下,还有这回事儿?
跟她爹一块儿看军事剧她记得,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爸,你说就说,别捏造事实。”她忍不住出声。
鱼昌戎没听见似的:“后来我带你玩儿开飞机的游戏,你自己玩儿还不够,拉着谢梓洲让谢梓洲也玩儿,我问你是你开飞机还是谢梓洲开飞机,你就嚷嚷‘谢梓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