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露的很少,深藏的很多。
裴伴整个身子蜷缩在懒人沙发里,姿势与她怀里蜷缩着的猫咪的样子竟如此相像。
她单手抚着猫咪背上温暖而柔软的长毛,讷讷道:“铃铛,他啊真是——”
只是说了这半句话,裴伴就彻底倒下。仰头,面朝天花板。
透明镜片之下的双眼早已失去焦距,只是嘴里还碎碎念着:“铃铛,我完了——”
要是他不喜欢她,或者以后也不会喜欢她,那她就是彻底完蛋了。她知道。
那一刻的裴伴,无异于在心底判了自己死刑。
铃铛,是裴伴给这只橘缅因取的名字,因为她觉得这样子听起来总觉得还挺热闹。
没错,挺热闹的。
是专属于裴伴的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完成本周任务=-=
第31章
那天送完裴伴回家,程清嘉在十字路口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等来一辆愿意载客的空出租车。
在那个年代,滴滴打车这样的软件还未流行,那条街又不是道路主干道,也不在任何商圈附近,周遭虽然生活配套设施齐全,但只要以居民区为主,再加之天气恶劣,时间又晚,夜色深的几乎要吞噬每个行路人,还下着茫茫白雪。
出租车不是没有,只是大多车上都已载着归家的客人。
雪是在他打到车前五分钟逐渐下大的。
这点他印象深刻。
原本他任凭雪片落在头上、身上,在由点点白雪转为鹅毛大雪之时,又有北风在一旁助纣为虐,他不得不戴上外套帽子,被逼低着头,眼睛被风雪吹得半眯着,整张脸都呈现出略有些扭曲的状态。
他自己自然是看不见的,但深夜空无一人的街上,也无人目睹他这般狼狈模样。
出租车来得比他想象中快些,原本最糟糕的打算是:若是一小时内没拦到车就向家里求助。
没什么骨气,但也没别的法子。
程清嘉伸手,指腹与掌心触碰到沾着雪迹的车门把手,那种湿冷感简直是刺痛肌肤的。
不过,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车门刚被打开,就有股股暖气不住地往外冒,直逼他的胸口。
这回载他的司机大叔颇为健谈,说原本都打算回家歇着了,但见他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的一人伫立街头,万分不忍心,最终把“有客”改成了“空车”状态。
程清嘉忙说谢谢,语气诚挚。
对陌生人的丁点善意感恩于心,这点他从小就做得很好。
司机大叔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是不是和同学出去玩,参加那种年轻人小孩子里流行的跨年活动,所以玩疯了忘记时间了。
有点八卦,但又亲切。
关于这一点猜测,程清嘉也没否认。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的情况和司机大叔描绘的,并无太大区别。
和同学。
跨年。
没注意时间。
严格来说,这些关键词都对得上。
“你也够远的,跑的。”当时司机大叔听到他是要去柘湖,心下大概免不了一咯噔。
程清嘉观察细致入微,将一瞬间呈现于司机大叔脸上为难的表情收入眼底。
这座城市里的出租车司机,没多少是愿意接跨区单子的,最大的一方面原因当然是跨区之后,对别的区域的道路交通不太熟悉。
更别说柘湖区和明古区,相隔了大约五六十公里,单程都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麻烦。
路远。
从市区开往郊区的单子接下,到了郊区了,乘客下车了,可未必有大老远打车从郊区到市区去的。
这下他回去的油费都得不少。
这一来一回的,还不如多接一个路程近的单子爽快利落。
只是这司机大叔呢,人是真的好人,他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让程清嘉下车,重新发动车子,在寂静的街头发出轰轰声响,“行,咱们走喽,你早点回家,我也早点回家。”
说完,他打开车载电台,打破了这一方小小空间的沉闷氛围。
从小到大,不少人说过他闷,不太爱和别人说话交谈。
即便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遇到他之后,大概率也得认栽。
一路上,司机大叔扯了不少话头,只是这冬夜里似火般的满腔热情都被程清嘉寥寥回应给浇灭了。次数多了,司机大叔专心听起了电台广播。
心里想着,这人比雪冷呐。
程清嘉不怎么听广播电台节目,也不知道此刻频道是多少,只能从内容判断这是一档深夜情感咨询类节目。
电台里,女嘉宾声声带泪,止不住地哽咽,控诉她前男友不仅好吃懒做,还骗了她几万元现金甩了她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而电台主持一边安慰女嘉宾的情绪,一边理智地分析情况,并帮她想解决方案。
程清嘉听着这样的内容,不禁皱起了眉。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情侣交往是非矛盾也多如牛毛,各种情况,无论狗血或奇葩,都应有尽有数不胜数。
但对这样的故事,他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还觉得听了委屈他的耳朵。
他不是个喜欢对别人提出要求的人,不过此下,他真的非常不想听这档子狗血和悲**彩知足的深夜情感电台节目,便问司机大叔:“叔叔,你知道哪个频道现在在盘点年度金曲么?”
“年度金曲?”
程清嘉望着窗外,点头应道:“嗯。”
“哦,你说那个啊——”司机大叔语气里盛满了恍然大悟后的轻松,笑着说,“《音乐任我行》那个节目啰,你想听是伐啦?我调过去啊——”
很快,原本的情感节目短暂地变成几秒电波声,最后,轻快悠扬的歌声荡漾在温暖的出租车里。
在将近零点的时候,主持人终于揭晓了年度金曲的第一名。
坐在出租车里的程清嘉,从不听年度金曲盘点的程清嘉,在第一名的神秘面纱被揭开之后,心里竟然冒出一种提前知道了**的感觉。
——桑寄生的《涡虫》。
桑寄生,灌木,叶密被褐色或红褐色星状毛,叶中含槲皮素,性苦干,补肝肾,强筋骨。
涡虫,三肠目非寄生的扁平动物,生活在淡水,不喜活动,不喜阳光。
程清嘉对这两个名词都很熟悉,但当它们一个变成人名,一个变成歌名之后,这样的组合却完全陌生。
头靠车窗,风雪被一层玻璃隔绝。
他单手握着手机,车内无光,这样的氛围极度适合浅眠。
一首歌的时间有多长?
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
当一个人开始以秒为单位,试图通过最古老的数数方法将一段时间具体化数字化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涡虫》一曲完毕后,大约又过了五分钟。
具体是多久,程清嘉也不清楚,五分钟只是按照他的方法量度出的数据。
倏然之间,车内亮起一抹白光。
程清嘉几乎是反射性地睁开眸子,低头,白光在黑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眼。
光芒来自他的手机。
【来自程唯:儿子,还有多久到家?】
心情略有起伏。只是他不想承认,那是一种从期待到落空的怅然若失感。
程清嘉单手握着手机,草草编辑内容,回复了过去。
之后他收起手机,半个身子略显无力地靠在车门上。他不喜欢坐车,更不喜欢把大块的时间花在坐车上。
个子高挑却依然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角落的年轻人,半伸着一只手,曲起,按照特定的频率抚着额头。
大拇指处抵着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按压。
以前他很少有等待的时候。
这下才知道这种感觉竟然如此漫长又难熬。
等车等餐厅上菜的时候,他能做别的事情,背单词背公式,或者看书或者看电影。
而现在,他看不进任何文字或者图像,只剩下一直萦绕在耳旁的那首《涡虫》。
也许她是睡了。
又或者是忘了。
*
又过了四五十分钟,车子终于熄火。
程清嘉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脑子清醒一些。
车内暖气温度开的太高,此刻,他脑袋又晕又重。
他和司机大叔表达感谢,又问这一趟的价格。
由于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嗓子也像是熄火了一般,沙哑且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付完钱后,他赶紧逃离,动作利落的开门关门,和司机大叔挥手告别。
之后,单肩背着包,大步往家里跑去。
找到钥匙开门,客厅里灯火通明。
程清嘉倒是真没想到,三位家长都在客厅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精神得仿佛现在不是午夜,而是黄金八点档。
他换了鞋,形式化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年纪最长的奶奶完全没理会他,早已沉浸在了电视剧的精彩剧情里,笑声朗朗完全不像个花甲老人。
另两张大约有三四个月没见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将略有些灼热的视线统统落在他的身上。
像是精密的扫描电子显微镜,毫无遗漏地将他每一个角落检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