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啊，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我满脸纠结无奈的站在他面前，“如果您不想要我了就请直说吧，我也不是非赖着你不可的，你也知道我还是有一技之长能维持生计。”
“......”他扫了我一眼，没说话。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是“我听着呐继续说”的意思。
......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去社会大学讲习“微表情和如何读懂从人类的晶状体反射的感情”。完全知道对方可不会因为你沉默而开口，于是短暂的停顿后我选择了继续苦哈哈的开口：“您看啊，您每天也不和我说几句话，既没有对我呼来喝去也不是亲昵有加，我觉得你完全就是看不见我。所以啊你看，我们两个要不然就好好谈一谈关于这个相处问题，要不然的话......在您去往下个城市的时候就把我放在那里吧。”
本来以为对方会假装听不见，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了我的预料。
他说：“我只会这样，如果你觉得很难过，我会在下一个城市把你托付给信得过的人。”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把你心里的话说给我听会死啊我就不懂了当时你冲上来要救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这么说呢现在把我弄回来了然后对我视而不见我又不是空气......”反正知道他打算扔掉我了我也没什么保留，想说的话就要这样一口气说完才好我管他听不听！
竹筒倒豆子倒完之后我才发现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虽然他看着我，但是我却觉得他的目光是穿越了我，落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落在了更远的，更加遥不可及的，却是他最渴望的地方。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他说，“对不起，加百列。”
紧接着，他的身体像是被雷击了一样抽搐了一下，然后偏过了头，“我会在下个城市......”
“我不想离开师父！！”我冲过去，没胆子把他的脑袋扳过来对着我，只能跑到他的面前大声吼叫：“我只有十一岁！十一岁！就算很早就自己养活自己也还正是需要大家来关爱的年龄！我有雏鸟情节第一眼看见的是你是你！！”
虽然我觉得会惹火他，然后被揍，但我觉得他会动手也不至于把我打残。对于挨揍，我还是有经验的，在贫民窟里混迹了这么多年要是还没练出一身耐打的糙皮厚肉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贫民窟里的！
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看向我的眼睛里火红一片。
看着他的眼睛，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
真是美丽的眼睛。
但是他很快就把头又偏过去了，我们就这么僵持了很久，最后他还是开口了：“想留下就留下吧。”然后站起来就出门去了。
......虽然我觉得可能是我赢了，但是为什么一点胜利的感觉都没有？简直像是将就收下我的。
......也许真的是这样没错。
之后的日子我们两个也是相处和谐，他基本不说话，就我一个人在那里说说说。没办法啊谁让我整天和一个疑似聋哑人在一起住呢。但是在我发过一次飙之后，他明显没那么无视我了。我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明明家务什么的都是我在做他还能无视我无视的那么彻底呢！
再有一次把他的衣服收拾起来塞洗衣机里，到洗衣粉，看着它开始运转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忘记掏衣服的各个口袋了......里面大概没什么东西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然后就被一秒打脸：师父他风一般的冲进来提起领子把我扔到一边看着洗衣机不可置信焦虑万分就好像刚刚我放进去的不是他的脏衣服而是他的初恋情人，下一秒，可怜的洗衣机君就光荣牺牲了。猎人的力气果然大，师父他在我的面前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徒手拆洗衣机：一把撕开洗衣机的盖子，水流了一地，他把里面的衣服都刨出来。火红的眼空洞洞的，最后从他的外套的左胸前内部隐藏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洗的湿淋淋的照片，我无比庆幸照片只是悲喜的湿淋淋而不是被搅得稀烂烂，因为我觉得一旦照片被搅得稀烂烂，那么我估计离稀烂烂也就不远了。
师父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身上被水溅的和落汤鸡一样，看到照片没事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明天出去重买一个洗衣机吧。”他丢给我一张卡，拉开自己的衣服重新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外套左胸内侧口袋里，出门去了。
我看见那照片上是个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穿着学生制服，歪着头，笑得傻兮兮的。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她长得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能配得上师父的人应该有的长相，换句话说就是太平凡了。混到人群里找不出来。长得不难看但是和美丽也沾不上边。
但是我有点难过。
我觉得我可能知道他为什么会捡我回来了。
她可能才是师父想要的那个“加百列”。
第二天，师父出去买了洗衣机扛回来，关于照片的事情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再提过。其实只要是他不说我就绝对不会提起。因为我觉得一旦提起自己的生命安全就会受到威胁。而他则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日子平淡的过，我虽然叫他师父，但是他好像就只是养着我，什么也不给教。
“师父啊。”我窝在沙发上，看了看坐在窗边看书的男人，“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教我还一定要让我叫你师父呢，这样的话我叫你酷拉皮卡吧，反正师父也只是挂了个名。”
“不行。”他翻了一页，“不要叫我的名字。”
我耸了耸肩，不叫就不叫吧反正我叫了你也不会多和我说两句话。
真正让我了解了那个加百列，是...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经历。那天师傅说的话非常非常多简直让我觉得他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加百列，我出去几天，如果我一个礼拜都没有回来，你就自己走吧。”
当时分别的时候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好像是去赴死一样。
过了一个礼拜以后他回来了，真的就和去赴死了一样。
满身伤，最重要的是：他的左眼上，多了黑色的眼罩。
“师父！”我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怎么啦！”我扑过去想看他怎么样，却被他一手挡开。
“加百列，出去帮我买点东西吧。”他不看我，眼神冷冷的的看着自己的地面，“别说你不知道哪种酒烈，拿不了的让别人送过来，多买一些。”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我知道了。”我拿起他丢在桌上的卡，快速的跑出去。
当感觉自己被别人厌烦的时候，就要悄悄的离开。这是一种美德。
然后当我抱着好几瓶贵的要死的酒回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已经喝得很嗨了。喝得晕乎乎的这位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的先生冲我扬了扬酒瓶，露出了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加百列你回来啦。”招招手，“过来坐啊。”
我僵在原地不敢过去。
不是因为被这个笑容闪瞎了眼，而是被吓的浑身僵劲不能动：他的黑眼罩落在地上，左眼皮干瘪下去，正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里面流出来，他的半张脸都已经被染红了，衣服也被弄上了不少血污。地上倒着一些空了的酒瓶子，有些可能根本就没喝完，地上湿淋淋一片，酒和血混起来的味道实在呛人。
“你怎么啦？”我把酒放到一边，拿了家里的医药箱，坐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我帮你包一下吧？”
“不用不用。”他笑眯眯的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是把人圈在怀里，是哥俩好的那种，“加百列，我伤了你的心，你一定讨厌我了吧？”
“没有。”我摇摇头，“又不是玻璃心，而且你其实挺不错的。”
“骗人，你哭得那么厉害，你一定讨厌我了。”他把头斜靠在我肩膀上，脸上的血很快的湿了我的肩膀。
我仔细想了想，我没哭啊。
而且这是在撒娇吗？
“师父你怎么啦？”
我话没说完，他身体猛地僵了一下，像是突然清醒一样慢慢把头从我肩膀上拿走。
“师父？”
“是加百列啊。”他甩了甩头发，半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抱歉啊，我喝多了。”
“没关系。”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喊名字又什么都不教你吗？”他脸上重新出现笑意，只是多了几份苦涩，“那是因为我想和你有关系，但是你一定都不想和我有关系了，叫名字大家都会难过的。”他摇摇头，头发低垂下来，长叹一口气，“叫师父多好啊，不管我以前先做过什么现在做了什么以后会做什么，我都是你师父，我们两个就是这种关系。”他换了一只手拿酒瓶，拍了拍我的头，“我喝了酒之后话多，你嫌烦就回去吧。”
“不烦。”我觉得你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是打算把这辈子的话都一口气跟我说完，不听就太亏本了，“你说吧，我喜欢听。”但是我喜欢听这句话是假的，我不想听你说那个加百列。
“加百列啊，这个名字其实一点都不幸运，但是它的主人从来不曾放弃希望。”
“加百列啊，你穿什么都很好看所以完全不需要介意个子有点矮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