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瑕明显不知就里,他身旁另有人提醒:“小鱼儿伯伯似乎也没了人影。”
这片刻便连江无缺亦是面色一沉,众人忙于四顾寻找尸体,江无缺视线微移,眼光便直直投向那方才藏身的封禅台处。
封禅台下藏有死角,不久前孤苍雁为祸,场面大乱,不论江玉郎生死,趁乱藏于其下的可能并非没有。
但最要紧的,是那之下还有道封印。
江无缺迈步,却是被孙盈余先行赶过。
眼看对方几乎是几步凌空跃出,江无缺无言,默默随于其后。
孙盈余其实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只是凭江无缺忽然转变的脸色,料想事情并不简单。
殿主一具尸身,落到小鱼儿手中,那岂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虽然孙盈余不认为小鱼儿会是那种人,可到底事发蹊跷,殿主血肉又有神奇之功,难保不会有人临时起意?
孙盈余这一动,好些思路清晰的武林之人便随她而动。可谁都还未来得及靠近封禅台,反倒台下暗格之中率先跳了个人出来。
便见那人一跳老高,边跳边叫:“快逃,岩浆!”
孙盈余一愣,只觉轰然一霎热浪,眼前浓烟涌现,随即星炎飞溅。她都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一人自后猛地拖回,险险躲入一人胸怀,被反身紧紧相护,虽觉炽热,毫发无伤。
一轮喷发之势,火水退回封禅台下。那之前,江无缺与孙盈余是唯一所站之人,皆因小鱼儿一声“快逃”预警及时,岩浆惊现,众人才得了一线时机匍匐躲避。
可江无缺未忘域穴中孙盈余背部受撞的场面,再痛一次,或是再叫他忍受一次孙盈余痛至无声,他受不了。因此什么也未做,一时只将人抱紧,强行以自身背脊抵住那几欲将人熔化的气浪灼袭。
背上衣衫被燎,火辣辣一片灼肤之痛。
孙盈余由人抱着,只觉四周热力不减,烟尘入鼻呼吸不畅,恍惚地竟好似去了那世界尽头,与人相拥,只余彼此。
然而下一刻封禅台边沿地面断裂,土石下落尽归岩浆。孙盈余被江无缺迅疾带离了危地,回头一看,才知灾难远未终结,而只是刚刚开始。
最顶层的塔室自地面中心穿出一个硕大窟窿,其下岩火焚烧,黑烟外泄,这般阵仗再汹涌一次,怕是整座宝塔都要倾倒。
孙盈余却一点也不想逃命,她心中心心念念还另有一事,眼见小鱼儿离自己不远,一把抓住人问:“殿主呢?!”
小鱼儿看了江无缺一眼,看到那人稍稍侧身便不能隐藏的背部灼伤,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江无缺见孙盈余欲往封禅台处探寻,一把将人抓住,转身问灰头土脸的小鱼儿:“他人呢?”
小鱼儿听对方问得平静,眸光骤冷,牙缝里挤出三字:“好着呢!”
他这话说得太合时机,正待话落,孙盈余便自那地表断裂的红芒中见到一人显现。光亮太盛,那人形由赤焰裹挟,一时也只得个行将熔化的轮廓,沥火而来。
孙盈余大声确认:“殿主?”
哪知手肘已被江无缺紧紧拖住,半步也不得上前。
忽现的人影便是江玉郎不错。且不久前也无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夺得这具尸身,是这人自行醒来,又以其身法,想要自场面大乱时摆脱仇心柳悄无声息地到达封禅台处,简直易如反掌。
江玉郎事先不知封禅台下有封印,江无缺知道,皆因有过轩辕剑侧的黄粱一梦。
而江玉郎本欲寻一处隐秘之所先行处理伤势、疏导功力。哪知小鱼儿从头盯他到尾,他任何一点动向,逃不过小鱼儿双眼。
二人于封禅台下交锋之时,被江玉郎意外发现封印,一时心狠,竟不顾自己也身处其中,毫不犹疑触动封印。
那封印之下的岩浆,本是千年前旱魃之火的一点延续,与万象窟地底不同的是,这火种被人刻意收藏而非毁灭,存于神武宫地底,所为,竟是其焚灭神躯的威能。
任是人是神,一入其中,肉销骨尽。
却正是这样一片炼狱之火,从未有人怀疑,黄帝不是于其乘龙飞升;恰恰相反,以其半神之躯,寿数何止百年,便是千秋万载亦能长存,而那人却选此自毁。一经逝去,世间再无其只言片语的传说,这才是神武宫由来。
而所谓封禅,不过是其后人不愿事实流传于世的一种掩饰。试想黄帝亲手断送天帝之女,天帝只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又怎可容其登天成神?
若是孤苍雁知道这隐情,发现自己一味追索,到头来却是死在了哄抢着一睹别人殉情之所的半道上,不知是何感受。
江无缺不曾将这些告知孙盈余,因为最当初便是他向小鱼儿提的计划,包括任由江云胡来,落得武功尽失、一身骂名。
都是为这神武宫一局。
江无缺设计了所有能将江玉郎自孙盈余身边抹杀的方法,一并带上了孤苍雁。他曾经以为这会是对孙盈余最为有益的安排,可唯独忽略的,是孙盈余并不想要。
孙盈余眼里,如今只剩了那自岩浆中走出的嗜血怪物。再返人间的仇皇殿主,见人便杀,甚至连他手下所剩寥寥无几的仇皇殿众,躲在暗地、甚至装死逃过了孤苍雁的清洗,却是在一拥而上迎接他们伟大的殿主之时,被人毫无区别掏空了心窝。
孙盈余所要不顾一切守护的,便是这样一个轻易将人命辗做齑粉的凶徒。江无缺过去用尽所有办法不去思及孙盈余一分,便自然不会承认世上果真有这样一人存在,逼得自己妒恨欲狂。
正如他曾经想见,孤苍雁可放可饶,但江玉郎是他锥心之恨。
江无缺从未想过自己会执念至此,直至于孙盈余面前亲口承认。
说了出来,才将那爱那恨看清。
可爱已不能,恨已至极,向前向后,都无他可行之路。
孙盈余有多坚定的立场,早在离开宜昌的一路争执中,江无缺见识了透彻。
他是有不甘,但此刻毫不放松地死死扣住孙盈余,并不仅因不甘。他宁愿被恨、只顾一己之私,偏执而被孙盈余称作毫不认得的江无缺,也再不愿多承受一分失去的风险。
小鱼儿与江瑕上前缠斗,江无缺却并未相帮。他清清醒醒地知道自己根本也未在做正确之事,或者这一刻,也真的不是自己愿意承认的那个江无缺,但绝不后悔。
一侧,孙盈余眼中却是急切万分,矛盾交加。伤了谁都不是她希望所见,可唯独起死回生的江玉郎,是她好不容易费心保全之人。
哪怕那操纵殿主生死的方法是何等可笑,连天都斗不过那人,她却枉作小人,如今倒成了那人的眼中刺。
即便殿主对她多么容忍有加,再历轮回,终叫人心成劫灰。
孙盈余知道,那人所携腥风血雨,一步一杀,最终的目标,还是她自己。
小鱼儿拦人不住,满口叫嚣欲拿江玉郎偿命的各派,师祖至小徒,却是逃得一干二净。
没逃的,皆填成了尸堆,江玉郎脚印过后,血染遍地。
眼见对方走近,江无缺凝神以待。可早在与孤苍雁交手之时,他便迫出了全部实力。毕竟是速得的内力,硬抢的真气,几日内接驳的经络,哪里比得上江玉郎取火狐血再塑的肉身。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江无缺每发一次功力,多一分损耗,濒临一次力竭;江玉郎却是每增一分仇怨,多涨几分疯狂。他死已死得不易,活更活得离奇,每每断气前累积的怨气,足以支撑起屠绝整个人世的杀念。那纯粹是一种发泄,单凭本能便可冲破自身的极限,否则又如何对得起他一次次自地底爬回来?!
两人皆是全力一击,孙盈余尖叫住手,未尝不是一种拖延之计。
江玉郎果然侧了身,猩红双眼蓦地望向孙盈余。
孙盈余犹记得火狐幻象中杀戮饮血的殿主,与现下一般,徒有人形,却是更比野兽凶狠的神情。
连被其望上一眼,都有一种活物化腐、人血变冷的颤栗。孙盈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到那假死之法,才会比第一次废他武功的自己更为残忍。
这样的殿主如何原谅,孙盈余想解释,却被对方一瞬捏住了咽喉。
江无缺出手,伤他些许,反令江玉郎变本加厉地反馈给孙盈余。
江无缺的弱点并不只有孙盈余,还有其以必死之心,却陷于是否令对方必死的犹豫间反复质疑自己。顷刻失神,已令孙盈余身处敌手。
那颈间被扼的疼痛,孙盈余自是再熟悉不过,双脚离地,人一瞬被带往岩浆翻涌的原封禅台处。
地裂边缘,一眼下睇,火泡争燎。
没有多一字的废话,那首次复活时还有的质问吼叫,这一次变为处事果决的平静。
江无缺赶至,“……孙盈余并未杀你……”似是而非的几字,孙盈余听不真切,便连江玉郎都未听进一字。
他记挂着对这人之恨……凶煞的红芒,日月凌空的光亮,孙盈余眯眼,尽其所能想要看清那人脸之上恨有多深,然而却只看到对方唇角微微的勾提,一抹嘲弄,令人窒息。
她死在了最不该死的一场算计。费尽心机,投父弑父,与江无缺决裂,却输在了一场假死。孙盈余自认做尽了所能做到的一切,不得谅解,至少该换个清清白白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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