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里,自己真就如此歹毒么?
沸腾岩浆,轻轻放手……余光所见,已是将整个世界焚毁的鲜红。其实并非不能死,是这般死法任谁也不会甘愿,这一死,是如何偿还了殿主,还是如何回护了江无缺?孙盈余自知贪婪,她选了殿主,却又不愿见江无缺在与殿主的一战中落败。
两头不舍,唯有一点坚持到了最后,她愿陪殿主赴死,不愿江无缺相陪。
世上应也有人在最坏绝境牢牢抓住心中挚爱共赴黄泉,孙盈余却是历经过无数次被殿主自九死一生中推离,那曾经得到过的,自知珍贵,便不愿给江无缺的有逊于此。
身体下坠,她其实有过预见,就在即将被吞噬的最后一刻,手臂骤痛,有人将她死死拖住,扯在半空。
岩浆冲不过脚面,江无缺在她下落一刻便已借顾小纤材质特殊的长鞭,一手抓鞭,飞身进了断裂深处,一手将她抓住。
然而孙盈余抬头,眼中一瞬蔓延的惊惶,却让江无缺几乎眩晕,以为自己成了她此生最可怕的噩梦。
热浪汹涌,江无缺一条手臂及侧身完全贴覆于被岩浆烤透的石壁之上,皮肉冒烟,然而不及往事、不及孙盈余眼中对他的不信与迟疑,更来得刺痛。
她不想被他救,哪怕是同生共死,她也并不想。
江无缺从未怀疑过孙盈余口中所言的情意,然而这一刻,他竟然有所怀疑。为何,为何死在江玉郎手里便是心甘情愿,他再也未有过比令她平安顺遂更进一步的奢想,为何这也算作妄想?
他不知的是自己上方,江玉郎的面容已慢慢显现。孙盈余惊恐,想要尖叫,想要不顾一切摆脱江无缺的救援,然而这很难,她甚至以为自己的手与那人的生在了一起。
她不过是想他放手,所有都是她自找的,她非要在殿主身上获得一个宽恕,但又其实早知会自取灭亡。可这些与江无缺何干,她在殿主的好与不好间纠结万分,自尝恶果,悔不当初,却为何是江无缺要来为她的痛改前非妥协?杀妻之仇能放便放,殿主一命能饶便饶,何苦连死都要赶在一块?若真死了甚至都算不上殉情,孙盈余殉的是江玉郎,江无缺究竟是有多冤?
蓦地出手,孙盈余袭向江无缺手臂,对方失手,登时骇圆了双眼,几欲扭曲的面容,叫孙盈余怀疑那般失控变形的模样,如何便是世间无双的江无缺。
这样想的人,一入岩浆,尸骨无存。
下一瞬最先反应的是小鱼儿,一把夺过顾小纤手中长鞭,险险地将业已松开另一头的江无缺缠住身形,掌心磨伤,却到底将人拽上了实地。
江无缺摔落,半身成焦,长发都被燎去许多,蓦地抬头,小鱼儿惊骇。对方的一半脸不知是熏染抑或真的灼伤,早已血污与浓黑混合,亦不知是血块抑或烫伤,凹凸不平。额间的血下渗入眼,连半侧的眼白都被染成殷红,唇角亦有血线,而这张脸竟然会是江无缺!相比另半张的完好无损,肤净肌白,强大的落差被一霎提升至诡异。
而他眼中并无涣散,只是死死盯住小鱼儿,盯得人头皮发麻。
小鱼儿一瞬的杀气大盛,只想回头一刀宰了江玉郎。
那多时也未有下文的江玉郎,仍旧是站在滚滚的岩浆之侧不动。是什么让孙盈余以为他要去偷袭江无缺,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既能亲手杀她,为何不能改变主意,要她试试死死生生,不断在临界点处徘徊、翻来覆去、死亦不休、究竟是何等绝望。
小鱼儿趁机向江瑕递去一眼,对方见之即明,松开早先点住穴道的江云交给熊霸,正襟迎接江玉郎大开杀戒。
哪知本是昏厥的仇心柳恰逢此际苏醒,微微睁眼,却是一眼瞧见自己的杀母仇人竟再次死而复生地立于世间,刹那满腔怒火爆裂,一把挣脱众人搀扶叫道:“你怎么还不去死?!”
江玉郎被这一问亦是问得愣住,突然回转头来,怔怔看去仇心柳处。
仇心柳面色凄厉,咬牙切齿,质问:“那么多人死了怎么不见你死,杀人凶手,你害死我娘,为何你还不下去陪她?!”
江玉郎面色骤寒,雩姬之死,将他的记忆一瞬间拉回当初。那段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抹去的耻辱,万念俱灰,走投无路——为何活着,若是雩姬在世,他倒想问,为何让他活回来?为何连死也不得解脱,那火狐之血,只不过是怕他跌得不深、死得不惨,怕他还不够懂,怕他还不明白孙盈余杀他,原来是为取他之血!
“哈哈哈哈哈……”猝然狂笑,那笑态狰狞,听的人只当在看一个疯子。
哪知江玉郎笑罢,竟略有喘息地答了仇心柳疑问,“你娘爱我弥深,我杀她,不过是让她的爱发挥至极致,为爱牺牲,以死升华,难道不是她毕生最大幸福?”
“无耻!”即便是娴静似若湖,到这刻也再忍无可忍,冲前斥道,“你杀雩姬,屠我狐族满族,千条生灵尽丧你手,也是他们活该?”
“哼,无知畜类,生老病死,浑浑噩噩,能为本座所用是它们无上荣光。即便你这漏网之鱼,本座要杀便杀,取你之血,才是你此生最大价值。”
“你要若湖之血,是否连我的血也要?”仇心柳嘶声,“他人存在全无价值,是否唯独你有?!能获得无上力量真有那么重要,叫你六亲不认人性尽丧?哪怕再多杀两人多饮两人之血,你又能有何改变,即便你杀光这里所有人又能得到什么,你真正想要什么?!”
“住口!以为本座不敢?”
“他并非想要什么。”仇心柳微怔,回头见到江云面膛惨白,却是唇畔似笑非笑道,“孤苍雁再狂,尚有其心中所求,然而他江玉郎求的,却是这穷极天地、再无迹可寻之物。什么也没有,自然什么都要有,杀光我们,出了这神武宫,他还要杀光世人。夺来万物,操纵万事,是因有一人他至死也得不到,而就在前一刻,才被他亲手毁去。”
“江云,你这是激我杀你?”
“我不激你,你便会放过我们?”
江瑕接道:“他即便放过我们,也要看我们放不放他!此人疯得这般紧要,若是真放出去,武林岂非大乱,人间岂非浩劫?”
“说得好!”熊霸豪气道,“死又何惧,他杀了孙盈余,我要给她报仇!”
便是直到此刻,无人敢提孙盈余的名字,熊霸一语道出,小鱼儿立觉为江无缺归正的真气霎时乱走,江云熬不住喉间奇痒蓦地吐血,一干人等狠狠瞪住熊霸,将其瞪了个含冤莫白。
江玉郎笑道:“你们都要给孙盈余报仇,可惜日后却无人替你们报仇。”
话毕横空而出,明玉功冰封之力,虽与岩火相克,却是招招毒辣。江瑕一众非是泛泛之辈,却也开局便陷入苦战,眼看大局难撑,江瑕猛地回头,冲他爹叫道:“您老人家倒是动起来啊!”
小鱼儿气急败坏,江无缺本就有走火入魔之兆,幸他出手及时才得以约束,此刻发功发了一半,他若是能动早就动了。
却忽听背对而坐的江无缺开口:“你我内力殊途,即便勉强注入经脉,无补于事。”
小鱼儿惊喜:“你醒了?”
“我从来都是醒着。”
“可——”
“小鱼儿我很清醒,你只需知道此点便已足够。”
小鱼儿哪里信他,自孙盈余死时至此都是周身冷汗,一听江无缺自称清醒,就更是比哪一时都要警觉。
“你欲如何?”小鱼儿问。
江无缺不等小鱼儿收功便硬撑起身,散落长发参差一肩,俱是烧焦的蜷曲。
江无缺未答,小鱼儿便随他站起,出手拦道:“你今日不可再用丧神诀,那功法并非凡品,屡次突破定有大患,若被反噬你可能——”
江无缺已挥袖避开此人告诫,小鱼儿心下一凉,冲其背影道:“你只需再等一刻,江玉郎便会不攻自破。”见江无缺停住不动,又上前补充,“孙盈余之死已令江玉郎大受刺激,他体内有明玉功逆行,小虾他们轮番出手,拖足时机便能稳立不败。”
“我等不及。”
小鱼儿微怔,“你还说清醒,孙盈余人虽没了,但有一事你却不能糊涂,她最在乎的始终是你。”
江无缺眼中无物,目视于他,半晌也只哑道:“我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
“小鱼儿,我一向信你判断,痴迷孙盈余,我的确错了。但就这一次,你放过我吧。”
小鱼儿双眼圆瞪,眼睁睁看江无缺于自己面前走过。那第一日于一名傀儡口中得知江无缺迎娶铁心兰的真相,小鱼儿已在不知不觉间对其心生不满。痴迷孙盈余,小鱼儿的确用过各种方法令江无缺结束那一时的意乱情迷。未曾做了离弃至亲的罪人,江无缺应该感谢小鱼儿。可是直到今日小鱼儿才明白,原来江无缺对他亦是有怨。未曾堕落未曾泥足深陷,却还是落到今日田地,小鱼儿不知自己该否后悔,毕竟他的确做过什么,更改了江无缺、铁心兰以及孙盈余三人的命运。
江无缺步步向前,愈行愈快,一面随手拔了无名尸身上倒插的长剑。剑主是谁不得而知,几成锋利亦是不知,临到接近战圈,一剑划出,江瑕几人的燃眉之危被顷刻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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