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该告诉他,他便不会觉得笑比面无表情,更能够令人宽慰。
“你所言也不无道理。”他见我不语,便道,“你爹的丧神诀不过三重功力,残卷之上的第三重,便是反噬,尚且有限。”
我愣了愣,问:“那你呢,你又是第几重?”
“同是第三重。”
我这才勉强舒出口气,仍问:“那你可有哪里不对劲,哪里不舒服?”
江无缺摇头,“我只是觉得,境界推进,再不能回头,若是停滞不练……”
“会如何?”
“不会如何。”他极力将口气放得轻快,一语带过。
我用力瞪他,实在是觉得他将我当作三岁孩童般敷衍。若真不会如何,他为何要冒险进入域穴?
虽然我不觉得傀儡师会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更觉得那人是将计就计哄骗江无缺救他出苦海,可再渺小也是一条机会,江无缺却因我断送了。
我不知如何规劝,也不愿细想,单凭直觉道:“其实你可曾想过事情根本非你所想?黄帝弃天女,比起受天书影响,始终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便是苍生为重。又或者在黄帝心中,那爱念本就是微不足道,哪怕没有取舍,哪怕没有将他变作半神的天书,他终有一日也会对天女始乱终弃。人心瞬息万变,男人更是如此,为何你非要将事态最坏的一面当作现实,将自己逼入绝境?”
“绝境?”江无缺初闻此形容也是微微一愣,而后却笑道,“我为何会如此认定,盈余只见过轩辕剑纹,见过那剑中记忆所创出涿鹿之战的幻境,却不知冰冷剑器也有情绪,有其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梦境。只要剑身不毁,轩辕剑侧,永远有人俯首凿刻。其实人断去情爱,又是否真得解脱?但凡梦境不灭,给不出情爱,又是否真就比刻骨铭心更加轻松平静?千年已过,天女魂飞魄散,爱恨便与她无关。但无情无欲,从一开始便只剩绝望……”
我无话,那轩辕剑上黄帝如何凿划、他是否真爱天女我一点也不在乎。但江无缺内敛,要他去对旁人情爱感叹,与叫他亲口说爱我一般不易。
否则事隔多年,为何他只当不知,全不吐露半字?
想我当初亲手赠他丧神诀,也与他经历过一般幻境,仙云栈上,两人因那无上心法吵至陌路……到最后,非要等一切无法挽回,他才会觉得前路可怕。
换做昨日,我还是会与他吵,会不计裂痕质问:为何不早告诉我,为何明明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可以让我打消的念头,却单凭一句不愿我受其困扰,便让那最不愿发生的隐忧全部变作现实!难道对我说一句实话真的那么难?就像当年举剑伤我,他明明可以辩解,轻而易举就可把责任统统归咎于别人——他却只是忍,忍得那么迟,迟得这么久,迟到不可能回头,才说他不愿被诬。
“你可是怨我?”江无缺何等厉害,甚至不看我,便知我心中想些什么。
我低头,听他轻道:“我未能一早言明,而今却将实情和盘托出,只怕更叫你不安,似是要博你同情。”
我一怔,“你怎会如此想我?”
他见我终于应他,便微微一笑,“许多事我从未想过要告诉你,但又怕你怨我骗你……前番骗你,你怪我有心愚弄,说我从未顾过你心中感受,说我只求心中安稳,我那时已觉后悔。或许你在意被骗,只因你信我,若有一日我说什么你也不愿去信,我再如何费心编造、收藏心中隐秘,只怕已不惧意义。”
海风拂面,他以手拢我耳边乱发,似尽力稳住情绪,但指间凉意,总也觉不出温存。
“你若早一分想通,或许……”我想了想,未再说下去。
“我的确想不通。”他道,“我过去总以为有对你最好的决定,所以希望你放手,希望你能少一分执着,不仅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做到你想要的,还因为我不值你如此。江无缺的人生虚度蹉跎,已经坏至肌髓,我以为总不该拿这样一个自己去将你耽搁。盈余,你尚且年轻,有漫长人生尚好芳华,你明白么,我却已不可能有任何改变……所以很多时候我情愿你恨我,不仅仅因为我欠心兰未竟之责,还为你……你可明白,我并非不顾你感受,并非只求心安,我有想过你,我一直都在想如何才是最好,只是想不通……”
他慢慢地将一句话说至嘶哑,那凉寒如冰的手指深入我发中,有一瞬间,我觉得那只手是那样烫。
“为何要哭?”他问,“我曾做过一生中最错的决定,但那并不值你落泪。”
“不为那些。”我道,“只是觉得有些人如此可怕,那么长时间,那么久的纠缠,无论我如何对你你又如何对我,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一句真心话。江无缺,这一句是真的么,你不会再骗我吧,不会是为了让我好过吧?”
“我不会再骗你。”他如是道。
“可你如何是做到的?”我问,“哪怕我只做了几日口不对心之人,将你推离,将自己真心违背,便已觉痛不欲生。为何你可以忍这么久,我怨你恨你,总也不谅解你,你不觉痛么,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并非没有,只是那样才好,提醒我何谓果报。”他竟然笑答,目光将我瞧住,明月初升,海清如镜,满目琉璃。
……
隔日,江无缺如约随行,送我回宜昌。
其实我是不信的,他先前真能对江云安危置若罔闻。
但事实却是,你付出了,未必能收获满怀;然而你错失了,哪怕只是一个决定的行差踏错,那现实便会与你开天大的玩笑。
自入域穴范围,再至渔村休养,我与江无缺着实过了段与世隔绝的时日。虽则短,重回人间时,却连那最新鲜的江湖事都成了明日黄花。
世人曾对武学顶点的丧神诀极尽渴望,然而飞雁山庄连同其附属的几大门派,硬生生将众人问鼎江湖的求胜之心、扭转成了人定胜天的造神之梦。
近日疯传,大地极北有一神武宫,神武宫中设下封禅台,曾有帝王于封禅台羽化登仙,而那传说便成了许多妄自封神之人、最为致命的吸引。
昔年哄抢丧神诀,是因众人皆信它可化腐朽为神奇,连蠢材都可成为天下第一。然而成神却讲求根基资质,确难鼓动全民。
是以神武宫的传说再动听,其触动的,也无非是寥寥几人的神经。然而能令江湖重掀风雨、大批人马蠢蠢欲动的,却也正是那寥寥几人。
与神武宫一并成为热议的,是那封神的一条凭借:仙人根基。
我不知传出此谣言者究竟何人,但如此明白的指向,却又连我都觉出那幕后之人的迫不及待。
然而直白如此,总有人上当。只因人到了差不多觊觎神位的份上,便也差不多成了半个疯子,疯得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连摆在眼前明目张胆的陷阱,都自认能一脚将其踏个粉碎。
江云身负仙人根基,天下几无人知。暂不论殿主是否知晓,他在那条传闻之后所做之事,却很坦然地昭示于人,他其实早已知晓。
原先我听到的消息,是殿主负伤千里追杀我爹。如今我探知的,却是他目的未达人早已回到宜昌。他甚至尤为多余地向天下人公告了自己回归的原因,便是江云于宜昌养伤期间伤势加重,又因与人对敌导致真力逆行,一度便有走火入魔之态。
殿主为人义父,自是感同身受,当机立断返回爱子身旁,吸其内力废其武功,釜底抽薪,才挽救一条性命。但也将一个剑技惊人的少年长材,变作了孱弱不堪一击的碌碌庸人。
犹记宜昌那时,江云曾亲口同我所说,仙人根基的修为,已尽化其内力。殿主有此举动,想必是听了那日的墙角;更是为杀鸡儆猴,让我知怕,速速返回。
然而他夺去江云一切,仙人根基早已到手,却不知为何仍将江云带在身旁,一同赶赴神武宫。
至于那原本借封神之说煽动此事之人,该是想着部署好一切等在神武宫,为的是等殿主自投罗网,更将那宜昌的险境消弭于殿主的主动,由殿主主动将江云送往神武宫,大功告成。偏偏殿主的行径,始终非人能参透,他在神武宫之前横生出这般枝节,非但让那全天下的仇家觉得他凶狠成性不除不安,更让江云的亲戚友伴,一瞬间、如遭五雷轰顶。
殿主与江云,此刻已是武林公敌,因此二人走到哪里,仇家对头也自不罢休,一个个成群结队,尾随而至。
传闻中唯独遗漏的一方势力,是飞雁山庄的前武林盟主,不知他是否也有那个自信,于成神的封禅台前走一圈。
至此,我与江无缺得到了大致完整的消息。江无缺有一副好自制,是悲是喜,他都能维持面上的不动。这一次,很可惜,他与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得知江云武功被废那时,二人正坐在路边的茶摊中听风。
我听真了那最初的几字,便已觉天旋地转。江无缺静静坐着,摊主来为他添茶,见他面前的杯子鲜红得尽是血色,吓得惊叫。
江无缺以手掩住杯面,唇心上尚有一抹薄薄的胭脂魅色,“不过是咬破了舌尖,店家不必惊慌。”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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