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账要与我算?”我问,“又关殿主何事?”
“你如今倒好眉好貌地活了回来,”那人恶狠狠嘲道,“当日你施计假死金蝉脱壳,可知闹得这域穴天翻地覆?你知就为你一人累死多少人,我单因寻不回你尸身,又被那江玉郎如何迁怒如何凌虐——孙盈余,全是为你!想我助他东山再起,为他肝脑涂地,只因你一死,他便屠尽生人要我将它们起死回生。他以为我真的不知,你活在他面前叫他发疯,你死之后他只会疯得更甚变本加厉!说什么碎尸万段一雪前恨,到最后想的却是逆天改命将你复生。我早知如此已刻意留你全尸,岂知他寻不回你尸身、活不回死人,统统便成了我的罪状、统统都是我的错!孙盈余,我到底欠了你与江玉郎什么,当年你与孤苍雁合谋催眠术,错也错在我你父女二人,我有何辜?!那江玉郎,他就是爱你欲死、恨你入骨,他去找你算账,又为何要我陪葬?!”
我被他一席话说罢,便是头脑发空,胸中五味打翻,问他:“殿主要你将我复活?”
“哈哈……”那人惨笑,“雩姬一死,他得一活尸;你孙盈余一死,此地遍是活尸!好好看清楚,这满目行尸非因制尸而来,却是活生生叫人斩杀、想要试验如何令你孙盈余死而复生的半成品!”
我胸中一阵恶心翻滚,不敢再目视旁处。
江无缺问对方:“你可已把话说完?可轮到我与你的交易?”
傀儡师道:“我曾说过,你必后悔,必然会回到此地救我。但今日我也同样后悔,你即便救我脱难,我也不可能将丧神诀的散功之法教给你,除非——”
他话到此处,骤然起了阵阴风,那垂于人头面前的万千长发被风吹出条缝隙,直露出其后一张颜肉腐损、五官凹凸的可憎脸孔。
“除非你杀了孙盈余!”傀儡师尖道,“我要用你江无缺的手,如同先前的两次一般,亲手捅穿孙盈余身体,叫她被最爱之人所杀,叫她便是做鬼也不能瞑目,叫她惨过我千倍万倍,终有一日也一尝我所受之苦,呵、哈哈……哈哈哈……”
高悬穹顶,凄厉笑声。我因对方一时癫狂的情态而觉出一丝可悲,不由捉紧江无缺衣袖,不愿他受傀儡师半分影响。
江无缺其实更比我冷静,要他听信蛊惑,也并不比铁树开花容易。
因此相比江无缺会受对方教唆,我更在意的反而是那人言语中提及的丧神诀散功之法。
“为何要散去丧神诀?”我问江无缺,“你与这人做过什么交易?”
江无缺并未解答,从头到尾便只望着傀儡师,显得内敛而沉静。
“我可以不要散功之法,”他终开口,望住对方,“但你若想活着从此地出去,机会,只会有一次。”
话落,江无缺一把牵过我的手,转身欲行。
“等等!”身后果然传来傀儡师不甘。
“江无缺,你别忘了孙盈余是何身份,她是如何对你,如何骗你,又是如何与江玉郎纠缠不清,更害你爱妻铁心兰于此惨死……你全部都该记忆犹新,造成你今时今日、一家人支离破碎,那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魅惑低缓之声于身后不断传来,循循善诱,江无缺便只是握我的手,全无异常反应。
“你便是不舍于她,也要问问她是否不舍于你。”傀儡师又道,“看看她如今体态,你可知江玉郎为何对她欲罢不能,便是他二人独处域穴那时,该是如何翻云覆雨、日日笙歌……那于你面前的孙盈余,根本也不是她,是她做出来骗你的假面。那面具更不只一具,江玉郎、江云……谁不是对那面目深信不疑,以为自己便是得了孙盈余的真心——”
“说够没有?”
我便是一个眨眼,再不见身边之人,却是见到江无缺一瞬去到那瓮鼎之侧,长剑出鞘,咻忽指向瓮中的傀儡师。
“我可说错?”傀儡师最擅长的把戏又待上演,“江无缺,你早于苗疆之时看穿孙盈余嘴脸,为何此刻又泥足深陷?你难道也忘了铁心兰的死状,便是孙盈余与江玉郎联手害死她,你明知若无孙盈余,铁心兰便不会死;若无孙盈余,你也不会修炼丧神诀,也不会落到今日以心中至重换她——”
“住口!”
我怔住,高声问江无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心中至重?”
“盈余,”江无缺却背对道,“待在那处,别动。”
傀儡师哂笑,“你若非是恨孙盈余,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动手杀她。江无缺,我知你如何想,我曾为你消除痛苦、又为你寻回记忆,这世上再无人如我一般懂你……你不愿恨她,却不可不恨,你身边种种不幸皆由她而起,她令你痛失所有,令你众叛亲离,唯有她死,你才可赎罪、才得解脱……”
“别听他胡说!”我早已由傀儡师毫不避讳的挑拨中听出异状,扬声,对江无缺叫道,“他在误导你,快杀了他!”
“杀我?”傀儡师发笑,“杀了我还有谁知上古之秘,又有谁能破丧神诀反噬?江无缺,你心中至重是何物,想来绝不会是武功天下第一吧……”
我越听越是疑窦丛生,方要迈前一步,却被江无缺大声喝阻,“别过来!”
江无缺已拿剑尖抵住傀儡师咽喉,开口尤为冰冷,便是此间阴风也随之失温。“你知我想要何物,既然回头,便是真心渴求。所以承诺救你,必定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但若你所要不仅于此,又或你觊觎盈余一根头发,我此刻便杀了你,绝非戏言。”
“江无缺,看来你已然脱出掌控。你以为,我要杀她真的非你不可么——”此语但出,我即刻有所戒备,然对方有心布局,怎会给我时间反应?
四周所列尸坛有所异动的一刹——“啊!”我尖叫,便是地底水中横生手脚,顷刻将我身体紧紧钳住。
紧跟着尸坛纷碎,那无数尸骸残躯抬头坐起竟不过片刻之功,待江无缺回护,又或我醒转后自保,脚边无数尸人之手,早已摸来我双膝、腰身……疯草一般缠人而上,但凭一瞬缝隙,顷刻噬人。
我腰间负重顾忌太多,不敢以内力震慑,便是去抓怀中短剑,被吸血水蛭般的手脚哄抢,那剑也掉落在地。
自身不能将尸人震开,江无缺就更不敢在外间施力。想那傀儡师蓄谋已久,殿主杀人无数此地尸多如海,便是被一剑剿了上百人头,还有另一百。
而江无缺本该于我尖叫当下斩杀傀儡师,但他选择回护,失了先机,此刻再想擒贼擒王,一个放松,便叫我被尸群夺走举过了头。
双脚离地,悔恨参半,早就知道,不该对那劣迹斑斑的奸猾之人掉以轻心。若非是情况特殊,这般程度的撕扯疯抢,尚不足以使我受困;若非江无缺关心则乱,怕我稍有损伤自缚手脚,又怎会叫那人得逞?
但局势既成,于我而言,撞伤在前,此刻便就是最小幅度的拉扯,都已构成无数个犹如五马分尸般痛苦的瞬间——而这般痛,令我想起了殿主。
忽然想到那人说来日不知会否重复子弑父的结局,想他说不要,想自己也说过不要——终究是保不住了。腹间像撕裂一般剧痛,我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是将这孩子当作对那人的全部抵偿。
因为为他延续了后代,所以终有一日会将那爱也好、恨也好、所有的错失统统改写——哪怕我背着他与江无缺共赴旅程,哪怕我因为不舍而陪伴了江无缺一程又一程,我都以为:我可以回去的啊……我之于殿主,从来都是不能剜去的毒疮,腐于肉,渗入骨,是他的一部分。
可如果,这便是最后的一次机会。这彼此憎恨误解、最后一丝弥补的契机,今日,当真要于此地舍弃?而如果那人知道,是因为江无缺,我令他彻底摆脱了父子相残的后顾之忧……他是会恨我,还是会感谢我?
“孙盈余,你此刻是否后悔未能在更早之前死去——”傀儡师话声遥遥传来,“又是否觉得若能于当日命丧江无缺剑下,倒比此刻受百尸争抢更来得轻松痛快——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如此舒服。对了,还有件事你尚不知,便是三年前苗岭五仙,你求我与五仙教主联手解除傀儡术,你以为我那时只悄悄抹去了江无缺的记忆?你太天真,如此记忆全失、意识空白的完美棋子,又是你孙盈余的痴心良人,我受你爹重托,怎能不善加利用?”
我一震,见江无缺仍只是一心将我救出、毫不被那话所动,便自己忍着剧痛问傀儡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曾趁傀儡术破除、人脑中思绪最为脆弱之际,向你最爱的江无缺下了几句暗示而已。就如同当年催眠江玉郎对你多一分在意,我也不过是提醒当日的江无缺对你留几分提防,小心受骗上当罢了。”
“你说什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说法震得头脑发懵,挣扎着问,“你……催眠了江无缺?!”
“不可如此说。”傀儡师见我要死,答得痛快,“催眠术需年深日久,而暗示只需点到即止。想我研究江无缺十多年之久,他有什么弱点,抓住什么把柄最好控制,我统统一清二楚。若是苗岭那时由他轻信了你,对你言听计从,我往后无论再向他下达何种暗示,都不可能影响他意志。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亲手杀了你,破了他所有信念,等同毁了这个人,到时不又变成当年的傀儡铁面,由得我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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