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便是养病。我被彻底困在仙云栈上,替江无缺煎药看护。
而他躺在床间昏沉多日,始终都不见如何得清醒。
其实我早有预感,自己无端来又无端走,免不得要令江无缺难受一番。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又一夜,我搬张椅子坐在这人床边,替他守夜。
谁知连日少眠,人便有些支持不住,头往前点着直打瞌睡。
也不知在那迷瞪的一瞬间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只感觉身体一轻,人往前栽,便是“咚”的一声,额间钝钝一痛,人却将就着彻底睡了过去。
待我睁眼,已是第二日晨间。眼前所见是一人缠着白布的手心,那手上的伤口极深,几次处理都重新裂开。
今次也未能免俗,虽未血流四处,但白布上隐隐已见红晕。
我回想昨夜一幕,那垫在我额头与床沿间的柔软之物,分明就是这一只手掌。
心里无端发紧,抬起头来。
见江无缺醒着,人躺在床间,眼睛不眨地静静看我。
我想要挪动他手臂,却见他眉心稍蹙,一副忍耐的神情。
这才想起他手心给我枕了一夜,不能动弹,血液亦不畅通,这会儿该又麻又酸,难受得厉害。
“想不到……”
我为江无缺按摩穴道,却忽听他开口说了几字,那声音粗噶难听,我头也没抬,便问回去:“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还能再见你。”他话中很有些笑意,即便我始终也没去看他。
接连又是两日,轮回往复,往事重现。
我斟茶喂药照料他,他一路看着我,也不多话。
直到有一次我喂药,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握住我的手。
不久又放开,将那极是苍白的手指举在我唇边,问我说:“可以么?”
我皱眉,“江无缺你别这样。”
“可以么?”他手指已经触在我唇上,我闭嘴不答,他过了一阵,便收回手。
那夜他梦中说起胡话,手在半空乱抓也不知想抓住什么,“不要走……”我听他说的最清晰的,便是这三个字。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我,却不知道他心里面的我,是否也有当日怜星一般的份量。
我知道他愧对我可怜我,可至少那愧对可怜也要是独一无二,与别不同。
“江无缺,醒醒……”我用软布给他擦汗,叫他清醒。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却是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如释重负一般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你在这里……”他对我笑了笑,又道:“去睡罢,不必为我费神。”
“江无缺,”我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你是否真这么在乎我?”
他闻言既不诧异也不觉突兀,好似再自然不过,笑了笑,也未将答案说出。
我心里只道凉了半截,谁知他又唤住我,吩咐道:“明日,不知轮到谁上山探我,委屈你先避在暗处,别露面。”
我已经起身,站在他床前,不可思议地直瞪着床上之人,想不通自己在他心里,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盈余?”他见我发呆,出声唤我。
“你放心,”我道,“他们明日见不到我,后日见不到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
说完便要出房,谁知身后猛地传来“扑通”一声,转头去看,却见江无缺翻倒在地,被子被他拖在身间,缠成一团,窘迫之极。
我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是,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可到底不能放他不管,咬牙走上前扶他,却见他撑着我的手躺回床上,对视之间还是那股浅淡温和的笑意,并不明显,挂在唇间,看得人光火。
我一把松开了手,他即刻叫了一声:“等等。”
“你是气我不许你见他们?”他问。
我恨他明知故问。
“你不能见他们,”他躺正身子,仿佛不过是要说给自己,“他们见不到你……”
我微微一愣,反问:“你说什么?”
“你已经身故,如何能见他们?”
“我没死啊。”我茫然,返回头纠正,“你不是知道了么?我没有死,我还活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江无缺头在枕上摇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不,你死在我面前,我知道,你死在我手上。”
“江无缺!”我险些就要将人从床上拖拽起身,“你看清楚!我有血有肉,哪里像是个死人?!”
他仍是摇头,眼也闭了去,“你的确死了,我试过鼻息,把过脉,本当有一线生机,但是被我生生错过。”他眼珠在眼皮底下,缓缓颤动,“……是我刺在你肩上的那一剑,你替心兰驱毒,那一剑诱你毒发。我那时就在你身边,与你咫尺,但是任你毒入心脉,却背着身,一无所知——是我,是我一剑所致,是我杀了你,孙盈余,是我害死你!!”
砰——他重重一拳砸在床板之上,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声重响,空旷四壁,震得我心口发痛。
我再无顾忌将人拉了起来,让他张开双目,“你看我,看着我,江无缺,我是骗你,我那时故意报复你一剑伤我,所以施计假死,你根本就没有杀我——你听到没有,我不是被你害死,我没有死!!”
若是早知当日死遁逃生,会令江无缺变作今日这番自责,那我宁愿永困域穴,也绝不会以死伤他。
要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喜欢揽错上身的人,与他有关没关都好,他都将自己当做罪该万死那个。
更何况,这一次真的是他一剑结果了我。
我与他分辩了多时,他也听不进我是生非死的言论,情急直下便索性贴身上前,叫了他一声:“江无缺。”
他微微抬眼。
我便道:“你要证明么,我此刻证明给你看好么?”
说完一记吻住他嘴唇。
他身体微挣,却终归没有摆脱,半张着眼,直直与我互视。
我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轻舔,他便微启唇心,由着我舌尖一路向内。
这期间他双眼半阖,唇角也慢慢上勾。而我始终看着他,见他由笑变作陶醉的模样,既不推开我,也不麻木得像无任何知觉——我的脑中,电光火石竟闪过一个最最不该出现的词汇:
堕落。
☆、第九十九章
一夜过后。
我在江无缺怀中醒来。
后脊抵在他胸膛,被他一手揽着肩头。他此刻与我,肌肤之间没有任何阻隔,温暖贴近,亲密无间。
我睁眼时,他便一并醒了,抬眸看了眼床下,衣落一地。
虽说如此,我却清楚记得,自己昨夜与他,其实没有任何事发生。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又是非常光景,要说真有点什么,才是情理之外。
我在他怀中动了动,便听他问:“起来么?”
“嗯。”
他下床穿衣,我虽见惯他身体,自己却是极少有的与他赤/裸相对。因此当他伸手递来里衣,免不了耳际一阵发烫。
他见了,便微微一笑。
待他打来水洗脸,我躬身往水里一照,这一照可了不得,竟是少了一只眼珠,却不知是从何时脱出的眼眶。
我知自己模样古怪,自打现身便一直戴着义眼,从无中断,就是怕自己的模样吓到了江无缺。
可这眼忽然之间不翼而飞,我猛地抬手,捂住眼眶。
直到江无缺去厨房准备早膳,我才想起他方能下地,一路追过去,手还蒙在眼下。一只手,又哪里做得了什么?
到坐在桌边吃饭,他拿下我举了一早的手,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叹,不怀好意问他:“好看么?”
他放下碗筷,抬眼看我。这一眼很是专注,煞有介事,看得我后悔不已,他却“嗯”了一声,又低下眼吃饭。
我傻在当场。
再等到他收走碗盏,回头对我说:“是我取下的。你眼周红肿,再戴于伤处无益。”
“你取的?”我想了一下那番场景,觉得自己毫无感觉太过放松警戒。“可你如何取的?”我问他,“用手?挖出来?抠出来?”可别浪费了我好不容易炮制的眼珠。
他却“啪”的一声,手里的碗便落在了地上。
我赶紧蹲过去陪他一起捡拾碎片,低着头,便一直看着他的手,见那手不算明显地微微颤抖。
“江无缺?”
我抬眼时忽然被他吻住眼眶,吓得差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痛么?”他问。
我不太情愿地笑笑,想他今时今日才来关心这只眼,不嫌太迟?
“你放着,我来收拾。”他隔开我的手,而这话本是我要对他说的。
叹气起身,回头看他一眼,却见他弯身蹲在地上,手脚颀长,身浸在光中,唯独脊背佝偻。
晌午过后,小鱼儿便上山探视。我照例躲避,不敢离得太近,知道那人聪明过人。
江无缺与小鱼儿低声说了几句。临去之时小鱼儿去铁心兰坟前祭拜,一眼见到碑上霜尘,吃惊之余,回头向江无缺住所看了一眼。
那一眼极有深意。
小鱼儿走后,江无缺急着来藏身处找我。
盖因前次他不找我,我便冲他发了通脾气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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