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兰已走上前来,江无缺却抬手将人止住,正过视线看我时,脸色已完全阴寒下来。
他必然生气,我却并不后悔,我吃不准他是想帮我,还是真的想一力承当、好不叫我爹寻得借口牵连旁人。可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得他这般无畏,做戏也不行,我也受不了!
“早知你今日如此,我当初何须日日看护,为你废寝忘食,救你身上百疾,我早该任你失救不治,由得你去死!”
他目光幽暗,却并未因我这番说辞动怒,好半晌,才道:“理当如此。”
“你——!”
他又道:“我不需你理会。”
我盯住他那视线,一字一顿回道:“现在是你我之事,我不理,谁还有资格理?!”
他略一垂眸,似有似无的一声低笑,“所以你想亲自动手?”
我皱眉,不明他此刻是何用意,这般急着去死,根本于事无补。须臾的功夫,他已抬起视线,薄唇略启,却是以唇语说道:
“我欠你一剑,你此刻来取。”
我皱眉更深,他一刻不停转过身去,我爹视线随他微移,众人也全都望着他一举一动,便见他到一宾客面前,施礼借了把剑执在手中。
他将剑递到我面前,比划了个一剑穿心的动作,再授我以柄。
我不去接,他也不收手。“你别逼我。”我传音入密到他耳中:“你再这般举止异常,是叫今日彻底无法收场?”
他摇头,声量不高,却是对我一人说道:“你动手,不会有事。”
我第二次道:“你别逼我。”
他展了容颜,像是不以为意,“接剑。”
“江无缺你好狠的心!要我亲手杀你,是要我这一辈子于心难安?!”
他被我说得一愣,略一皱眉道:“我不是……”
我不耐听他解释,翻手抓过他递来剑柄,他浑身一颤,刚要回收,我内力送出,剑身在半空飞旋一圈,忽然嗡鸣,调转方向直刺我爹面门。
孤盟主袍袖一挥,利剑寸断,“孙盈余,为一个男人,你如今想要弑父?!”
我瞪着这向来唯他是从的男人,“那又如何?你为了你的天下第一又是如何对我?今日我成亲,你为何而来,可是要亲手杀了我最爱之人?!”
“最爱之人,”我爹冷笑,“天底下最爱你的人是我!”
我微怔,他又道:“子女成亲,谁家的父亲不是老怀安慰?我孤苍雁也有个女儿,也想赶到良辰吉时去送她出嫁,可谁知,她嫁了一个莫名其妙之人!她是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抱憾终身?若今日不杀了江无缺,你是不是这一辈子,也无法死心?!”
“是!!”我大叫出声,“就算你杀了江无缺我也无法死心,所以你女儿的命,江无缺的命,你选一样!”
肩上一痛,江无缺一手紧紧扣住我肩膀,没有分毫内力,却仍能够将我死死扣在原地,我每一个去势,他稍一偏移便能封住。
“盈余姑娘这番厚爱,江无缺委实承受不起。”
他声音大得,像是生恐在场哪一个会漏听一字。
我心口已凉得麻木,手上多出枚暗器,猛地拽过他的手将那暗器塞入他手中,再叫他持着暗器抵在我咽喉。
他挣脱不开,被我强制拿我性命威胁我爹。“该说什么,不用我再教你。”我传音入密到他耳中。
他浑身一颤,少顷便道:“孤盟主请罢手离去,否则令嫒的性命——”
“果真是我的好女儿!”我爹也不等他说完,仰天大笑,笑罢又狠狠盯着我道:“做得出这种事,我孤苍雁再没有你这种女儿!”
话落竟猛地转身,出乎意料地爽快离去。
我眼看着他走远,全身虚脱。那淬了毒的利刃已没入我肌肤,若是单比比样子做个把式,我爹绝不会这么轻易被骗走。即使江无缺以全身力气与我角力,他还是无法控制指尖暗器,亲手将其刺入我颈中。
武林盟主一来一回,什么也没发生,像是一场大戏落幕。曾经,我是那么自豪作为那个人的女儿,我的爹爹比任何人都要强,终有一日会高高在上。所以我是那么努力为他所用,花了那么长时间,付出了代价,结果父女二人,今日陌路。
……
炽夏,我人生中的大日子,我与我爹决裂,与江无缺的事穿帮,利物穿进颈内,换做任何人,必死无疑。
尸蛊之血不惧百毒,自疗自愈,可是血流干了,同样会死。
晃眼的阳光中,昏厥之前,我见到一个人跪在我面前,从江无缺手里,接过我抱入怀中。
我看不见那张面容,可他衣上,似血流成河、滚烫的红色……叫我难堪。
他怎么还会回来,怎么又回来?
我想骂他,可是我连对不起都说不出。
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说。
那日过后,苏樱用药物封住我内力,起先软禁武扬镖局,再来转去宁芳。
我了解我的处境,虽然于我爹的阵营临阵倒戈,但在小鱼儿眼中,始终都是敌人。
至于难得聚首的两家人,那日之后,又再分东西。
江无缺随铁心兰回昆仑雪山,小鱼儿不放心,同行。江瑕、黑惜凤、若湖等人,先往顾人玉家中拜访,再至宜昌接轩辕巧巧的奶娘来宁芳安享晚年。
宁芳经一年前江瑕与摩伽罗生死大战,多了三个开辟荒土之人,在其上起了屋舍,建了庄园。
那三人正是由吞天神兽腹内幻化成型的吞天三怪。
小鱼儿选这处将我拘住,是贪它世外田园的隐蔽。可起初,这里是为江无缺夫妻所备,小鱼儿怕我爹不甘心,回头来找众人麻烦。谁知我爹哪有时间理会那寥寥几人,丧神诀他学了个大概,体内又有燕南天毕生内力,任何人,在我爹眼里都只是区区蝼蚁。他不必再如曾经一般躲在幕后操纵,成亲那日显山露水,之后便正式展露他如狼似虎的野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听闻江湖上短短时日,死伤人数已远远超过近十年的总和,凡是不顺从的门派,凡是不愿归附飞雁山庄的势力,都难逃一死——生灵涂炭四字,恐怕还不能形容其惨状万一。
这一次没有救世的英雄,燕南天失踪,连小鱼儿都不愿插手过问,突然之间,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淡了,该隐居的隐居,出行的出行,照顾好自己与身边之人,变成了急需也是唯一之事。
只有一个人,事到如今,竟还没有离开安庆城。
江云。
苏樱受小鱼儿嘱托看管于我,偶尔也会从小鱼儿、江瑕、或武扬镖局那处收到消息,偶尔也会故意说在我耳边。
江云没有随铁心兰回仙云栈,也没有同江瑕他们一起行动,他一个人,还有陪他不离不弃的仇心柳,二人一起留在安庆城里。
江云已不住在武扬镖局,他整日流连的地方是酒肆,或街头。他的名声不好,早年仇皇殿少主造过许多冤孽债,如今便隔三差五被人找上门偿还。不过我猜这是我爹蓄意安排,便是要他有一日死在仇家之手。
但以江云的武功,杀他似乎还有些困难。初时找他挑战的人都被他一柄寒剑赶跑,他本身就是杀手,暗杀或偷袭也不如想象中容易。或许是那些江湖人未尽全力,或许是仇心柳也在暗中保护,但江云的处境仍是一日危险过一日。听说他近两日握不住剑了,手震。
我有时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便想江云如今的模样,想象不出。
我在与他成亲当日自残,以江云的傲气与偏激,他不该救我。他应该更想杀了我才对。
吞天大怪、二怪、小怪,三人又在屋外喋喋不休,他们在商议是否要砍掉莲塘池畔的一片枫林,他们梦想着将有越来越多人搬入宁芳来与他们同住,因此屋苑起了一座又一座。
莲塘那处,是当初我与殿主藏身看热闹的树林,我还记得去年秋末叶黄凋蔽的情形,天空净蓝,萧瑟恬淡。
时间过得真快,从殿主转身与我诀别,到如今红莲盛开,物是人非。
我从房间的座椅处站起,今日苏樱上街收风,我虽被她下了猛药禁锢,但也不至束手无策,更何况距离上次受伤已过去整整两月,要害处再是毒发失血,养了两个月,养不好岂非连常人都不如?
我不用刻意小心,便轻易避开吞天三怪的眼目,逃出宁芳。
内力所剩无几,我原是想逃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变作何等样貌,可谁知走着走着,竟是走上了回安庆的官道。
十日后,站在安庆城内。黎明时颇为清冷的街巷,终于找到昏睡在墙下一隅的江云。
在我之前,另有五名点苍遗孤,同样找到了他。
想当年,江云仇心柳一手灭点苍,如今,风水轮流转。
仇心柳不知去了哪里,江云被人踹了一脚,渐渐张开眼。他手中没有酒壶,但睡眼惺忪,看着来人,眼中没有焦距。
我躲在暗处以金针刺穴,务求激发内力,关键时刻能够冲出去救人。
来人模样年轻,自称为雪点苍灭门之耻,说话间便将江云举了起来。
江云的动作缓慢许多,长发散开了些,许久后他想起去摸腰间兵器,饶是慢了半拍,但拔剑的速度,仍是叫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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