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薇第一次看着他落泪，是在酒吧那天回家后的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看见顾择睡得很沉，睫毛微颤着，但呼吸平稳。
她微微动了一下，却被男人的手臂禁锢地更紧，她以为顾择醒了，抬眸看过去却没有。
他没有醒，却是下意识地圈紧她，嘴里低念了一句：“向薇。”
“别走。”
两个字，她眼泪啪嗒往下掉，她最渴望的是被人需要。
向薇感觉自己嗓子一痛，脸上滑过温热的液体一两颗。
所以，当她真的要走了，她完全不敢面对顾择，她很怕他认真地对自己说。
“别走。”
那样她可能真的走不掉了。
她必须要对自己狠心，也要对顾择狠心。
向薇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接起电话，语气淡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喂？”
电话那头沉默着，向薇静静地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一如她在他身边听到的一样。
他很久很久以后，才低声开口，声音很哑，唤了她一声：
“向薇。”
她的呼吸一滞，紧抿着唇，开口的语气依旧寡淡：“什么事？”
“你去哪儿了。”
“回家。”
顾择再一次沉默了很久，“我在你家楼下。”
“我在C市，是回这里的意思。”
向薇觉得，顾择应该已经猜到了，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猜不到。
“你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说。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她不敢，她太害怕了，陷入某种感情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敢再这样做。
她也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的。
向薇却是在此时哽住了，喉咙刺痛，她想是眼睛被风刮得干涩，却忘了自己带了墨镜抵挡住了寒风。
“顾择。”
她笑得清冷，话也说得绝情。
“你觉得你是什么身份，我要告诉你这些？”
第32章 紧绷。
“我什么身份，你说我什么身份？”
顾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冷意，被向薇捕捉地清清楚楚，她知道，顾择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很生气了。
她回不去了，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连同自己的热爱和梦想一起放弃的，还有顾择。
向薇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和顾择保持这样的关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走的时候有些难舍。
就连昨天的争吵，也有她故意逼退的成分，她把袁意塞给他，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做不好工作。
向薇站在门口，紧紧地拽着自己行李箱的拉杆。
“我们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
“顾择，我走了以后没人跟你抢什么，你应该感到高兴，而不是打电话来质问我。”
“我做什么决定，凭什么告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了一声轻笑，语气很冷。
“那你。”
“什么机会都不给我吗？”
这是向薇第一次，从顾择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语气，她没有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个语气是怎么回事？他好像...很难过，好像有些委屈。
向薇没有办法继续听下去，因为在跟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自己的眼眶就开始发热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抛弃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却感觉少了些什么。
什么机会都不给他吗？
不是的，她其实只是不给自己机会而已，她对自己狠心。
向薇啊，你不能回头。
她突然觉得这里的风有点冷，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大衣。
顾择没有再打电话来，也没有发消息。
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副驾驶的窗被摇下来，向薇看到熟悉万分却是很久没见过的脸。
“薇薇！”
他朝着向薇挥了挥手，这才下车过来替她接过手上的行李。
向薇笑着，唤了声：“爸。”
一边把行李往后备箱塞，一边问：“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向父这才顿了顿，叹息着：“没办法了，现在就最后这些日子，之前在电话里跟你讲过情况了。”
向薇敛着眸，回答：“嗯。”
人的生老病死太正常了，有时候很遥远，有时候又很近，她曾经很害怕这个话题，后来发现其实说起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沉重。
向薇把所有的东西塞在行李箱后，径直开了后座的门，她取了墨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爸，我有点累，眯一会儿。”
“好，你先休息吧。你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睡醒了好吃饭。”
“嗯。”
她闭上眼，脑袋却是轰鸣不断，有争吵的声音，有飞机起飞时的尖锐声响，可乐里冰块碰撞的声音。
这些都是她前几个小时听到的声音，现在过于混乱全部充斥在她的脑海中，心口微微作痛。
连呼吸都不顺畅，每呼吸一下似乎都要扯着自己的胸口。
向薇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疲惫，神经紧绷，整个人都很压抑。
除了声音以外这些还有...
“那你，什么机会都不给我吗？”
她脑子里顾择的声音已经几近是哀求，向薇没能睡着，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汽车的车轮碾过油柏路，高速行驶下的风声音有些刺耳。
她猛地惊醒睁开眼，惊魂未定地抚着自己的心口。
脑子中似乎有一根弦断掉，她望着前方的枯枝发了愣。
那是顾择说的话，但并不是顾择的语气，他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似乎是被她在心中调整了他的语气，所以才变成了这幅样子。
向薇知道，顾择一开口，她就想回去了。
她一边暗示着自己不能这样做，另一个自己却是奢望他能祈求自己留下。
她不是完全因为舍不得顾择。
她只是想为自己回到那个地方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向薇盯着眼前不断变换的景色，熟悉又陌生，她从来都是抱着愉快的心情回来。
因为这里是她的家，是她长大的地方。
但是这一次，她一想到再也不能回到她同样喜欢着的，为此拼搏着的另一个城市。
“啪嗒”一下就落了泪。
这里是她的家没错，可是那里也是。
第33章 她家，他很熟。
五年前。
向薇从大学毕业，她很久喜欢就喜欢这个城市，所以才会选择过来念书。
四年，让她对这个城市的依赖更深，和大多数的外地学生一样，向薇一毕业就面临着第一个选择。
是回去工作还是留在这里。
她的家庭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万千人户人中的一户，对向薇的要求也是很普通。
他们不需要向薇多厉害，挣多少钱，也不需要她回来帮家里忙，照顾人。
同样的，他家也没什么亿万家产可以继承必须要让她来。
只是作为父母，会更希望她能够回去，但也不会阻拦她在外面拼搏。
所以最后的结果很简单，他们尊重向薇的选择，不过有约法三章。
向薇既然决定自己这边打拼，那家里不会给她太多的资源，如果坚持不下去了随时欢迎回家，但自己的路要自己闯。
所以这些年来，所有的苦都是她自己闷声吃了。
包括当初她以为是顾择抢的那个项目，那是向薇出来工作后受到的第一个打击，所以这让她记了很久。
第一个打击，会特别痛。
当然，也导致了后来她知道并不是顾择抢了她的项目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半。
很长一段时间，向薇都告诉自己，一定要超过隔壁那个顾择，然后把自己的业绩甩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他的脸。
告诉他。
“你再抢啊？”
向薇偷偷把眼泪擦掉，别开头看外面。
“醒了？”
向薇闷声答：“嗯。”
她没再说话，爸爸也是很识趣地没有开口再打扰，自家女儿在想什么，是什么性格。
他们做父母的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
家门口，向父没有开门，钥匙摸出来以后，低声叹了口气。
“薇薇。”
“开心点。”
向薇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她情绪不好，被看得透彻，向父的意思也没有怪她，只是希望她的情绪不要再传染给下一个人。
这种情绪特别容易影响到别人。
一家人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也不想见面就是这幅样子，虽然情绪不来源于家人，但总会影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谁对谁错。
向薇知道，自己若是表现地太明显，反而会让大家觉得这件事都怪他们。
没有对错的事情，所有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忍着。
她敛着眸子，收起自己的情绪，在这方面，她这些年锻炼出来的水平可是炉火纯青。
面对讨厌的人也要带上自然真诚的笑容，有时候喜悦也不能表现地明显。
向薇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出来工作了，还是出来学演戏了。
“咔哒——”地一声，大门打开，向薇手才碰到行李箱，就听到妈妈的声音，激动地唤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