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两份早餐放到托盘上,一手叉腰很牛气的甩了甩头发:“大功告成!”
冯弈博站到她身边,两根手指捏起一只章鱼看了看,塞进嘴里。
“好吃吗?”沈苡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嗯。”冯弈博点了点头,“吃着还是香肠味的。”
沈苡不满的“呲”了一声,端起托盘朝他摆了摆手:“我回房间啦,回见嘞您!”
“等等。”冯弈博拉住了她,“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沈苡退了回来,看着他:“你问。”
“你上次说,我是个好人。是认真的吗?”
“是啊,那会儿我真觉得你是个好人。”沈苡很直白地说,“但你究竟是不是好人我觉得你应该是比我清楚,这个问题你不需要找别人确定答案。”
冯弈博嘴里嚼着食物,下巴上有一点淡色的胡茬。咬肌牵动耳廓,微微泛红的耳朵跟着一动一动的。低着头没看她,沾了油的手指捻了捻。
他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个浑身戾气的大佬,看着纯良无害,好像还有点乖。
“那我回房间啦。”沈苡说。
他没接话,沈苡就当他听见了。
端着托盘走到门口,步子一顿,回过头看他:“冯弈博。”
她难得叫了他的全名,冯弈博有一瞬的讶异,抬起头看她。
沈苡歪着脑袋看他身后的餐盘,笑着说:“记得吃光光啊,我下了毒的。”
他舔了舔嘴角,笑着应了声:“好。”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楼下的门被吹开了半扇,湿冷的潮气扑进屋里。
沈苡经过门前,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退回去把门关好,跟正打扫卫生的小唐打了声招呼,端着早餐上楼。
不知道安玹有没有睡醒,她抓着门把轻轻的把门推开。
没开灯,厚重的窗帘紧闭,屋内暗沉沉的。楼道光线充足,一下走到暗处眼睛没能适应。
沈苡眯了眯眼睛,感觉眼前有点模糊。把托盘放到门口的鞋柜上,轻轻把门合上。
她往里走了两步,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安玹缩坐在床边毯上一动不动,抱着膝盖,把脸深埋在臂弯里。
她没惊动他,走过去,面朝着他盘腿坐下,捡起手边的那板药。
翻过来看背面。
是她见过的那板药,已经空了。
“别看。”安玹的手盖住了背后的那行小字,把药从她手中往外轻轻抽了一下,停住了动作:“松开吧,小心割到手。”
边缘硬而利,他在这个时候还在考虑会不会伤到她的手。
沈苡感觉眼底有些潮润,没松手,抬起头盯着他漆黑的眼睛。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你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想尽量压制情绪,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给他造成压力。
可声音还是不受控的在颤抖。
他抿着唇没说话,低垂着头,长睫软软的耷拉下来,像只受伤的小兽。
沈苡没再逼问他,松了手,看着他把东西塞进了身后的床底下。
“没关系,没事了。”她靠过去抱住他,手心贴着他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都过去了,别怕,现在都已经没事了。”
“沈苡,你是不是都已经想起来了?”
第四十六章
都已经想起来了吗?是这样吗?
沈苡被问住了。
她记起了一些片段, 能连成串的其实一直也就那几个画面, 在梦境里循环往复,不断提醒着她的过往。
这个问题该怎么答?要骗他吗?
沈苡贴在他背后的手停止了动作,沉吟半晌,说:“只记起了一部分。”
虽然很想知道真相,但理智不容许她骗他, 就算是半个字都不行。
室内很静, 楼道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安玹很重很缓地叹了口气。
“沈苡, 我有时候会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他说,“很早以前, 在更早之前,我曾用过比较极端的方式区分它们的不同。”
他在跟她描述他的病史, 用一种平静到让人心疼的口吻。语气几乎没起一丝波澜,像是在跟她陈述别人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少年, 曾经因为她的消失伤害过自己。
“极端的方式”, 即使他不说,沈苡都能猜到个大概。
他的身上落下了疤, 是钝器所伤,伤口藏在了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沈苡看见了他的旧伤, 她见过这样的伤。
是自残。
知道他曾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伤害过自己, 沈苡背着他的时候也曾偷偷掉过眼泪。
可他什么都没说,沈苡也就装作不知道,在他面前没有表现出一丝丝异常。
骨子里他们很像,细腻又柔软, 而且都很倔。
“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问。
就像是亲手撕开了自己的疤,流着泪舔着血,就算疼的不能自抑也想看清这个伤口到底有多深。
“有人匿名给我寄了一张照片,一张你躺在病房里对着镜头笑的照片,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我靠着那张照片撑起了最后一口气,一直熬到现在。”
“是谁给你寄的照片?”
“不知道,也没想知道。不重要,只要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他直起身,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替她擦眼泪:“别哭。”
哭了吗?沈苡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低下头胡乱抹着脸,眼泪不争气的一直在往下掉。
“对不起,我没想哭的,你……”她不敢看他,“你别难过,我一会儿就好了。”
安玹的手收了回去,撑着膝盖十指收紧,骨节泛白。
“沈苡,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你……”他的情绪一瞬崩溃,压着声音在哭:“你的哥哥,是我害死的……对不起……”
“什么?”沈苡愣住了,抬起头看他。
不会的,不是他!不可能会是他!
沈苡在心里不断否定着他的这个说法。
眼前的画面被泪水浸透,朦朦胧胧的。
不能再把这份痛苦让他一个人承受了,他一定是在骗她,不可能的!一定不是他!
一定要记起来,真相一定就藏在那片空白的记忆里。
沈苡在拼命回忆,闭上眼逼迫自己拼尽全力记起过去的一切,一遍又一遍的回顾着梦境里的画面,头痛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了。
“沈苡?”安玹惊慌抓住她不断揪扯自己头发的手,“沈苡,你怎么了?你清醒一点,别吓我……”
是水的声音,在翻滚在涌动。
警车的声音。
“沈苡,你闭嘴!”是安玹。
有什么细节漏掉了吗?是什么?
再想想,再用力想一下……
“你就恨我吧!”一个女生的声音,她在笑。
不对,她在哭。
她是谁?
“苏奕霖!你疯了吗?你有什么冲我来,这事跟沈苡没关系,你放开她!”安玹的声音近乎咆哮,“你敢动她一下试试?我跟你没完!”
苏奕霖……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是谁?
“如果不能让你爱我,那你就恨我吧!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着我,我要成为你一辈子的梦魇……”她在说话。
“我哥哥说了,就算是恨,那也是记了一辈子了。”苏奕霖又哭又笑,像是真的疯了。
是水,好多水,透不过气,动不了了……
沈苡的身体彻底失了力,软绵绵倒在了安玹身上。
安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听不见了。
终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苡苡,你过来。”安珩在向她招手,“我带你见一个人。”
沈苡讷讷的朝着沈珩的方向走过去,跟着他一直往前走。
沈珩停下来了,弯下腰,手朝右边伸了一下,从角落拽起一个看着怯生生的女生。女生长得不算漂亮,小麦肤色,五官挺耐看。
“苡苡,这是我女朋友。她叫苏奕霖,你以后管她叫嫂子就行。”沈珩偏过头看着身边的女生,眼底满是宠溺:“她胆子很小,你可别欺负她。”
沈苡点了点头。
苏奕霖一直揪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她,说话声细细的低低的,很内向。
沈珩拉着苏奕霖继续往前走,沈苡跟在后面看着他们。
苏奕霖的手里突然多了把刀子,刀锋尖锐,闪着寒光。
沈苡慌了,追过去想提醒沈珩,伸出的手被苏奕霖拉了过去,刀子塞进了她手里。
身体不听使唤,像是被点了穴,完全动不了了。
她被推向了江边,跌坐在地上。
身后的栏杆坏了,风很大。
苏奕霖穿着一身鲜红的雨衣,把自己裹的很严实,抓住了她握着刀子的手,一刀一刀,不停的往沈珩的身上捅……
不行!不可以!不是这样的!
……
身体在剧烈晃动,意识渐渐转醒,耳边是安玹的声音。
“沈苡!沈苡!你醒醒!”
她的头很痛,记忆跟浪似的一股脑朝她卷了过来,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慢慢睁开眼,床边围着几个人,看不太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