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然拿起一顶草帽往车窗户上一遮。
林益阳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不想和他打交道。
林益阳又把车往前开了几米,停下车之后就往坡上爬,顺利地找到了防空洞。
十三号门附近的地上,还有着斑斑点点深褐色的血迹凝固后的痕迹。
陆怀恩的风衣还扔在那里。
林益阳在风衣下找到了那张丢失的画,心头瞬间大定。
林益阳一进防空洞,阿笙就从揭掉了眼睛上蒙着的手绢,利索地从车上下来了。
她记得罗银给车的时候说过,这是酒厂里准备年底送去报废的车子,车子后备箱还有五十斤酒,酒他自己留了一半儿,塑料壶里还有一半儿,就当他卖人情送给武末和老于喝。
后备箱打开,里面果然有一个白色的塑料酒壶,壶上刻着25公斤字样。
阿笙把酒壶里的酒全都倒了,然后提着空壶蹑手蹑脚地往吉普车那边走。
防空洞中,找到画的林益阳小心翼翼地把画收了起来,就势躺到了地上,闭着眼睛正准备睡一觉。
耳朵里突然传来汩汩的流水声。
附近没有水源,哪来的水声?
林益阳腾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轻轻的,轻轻的脚步声好像在往前走动。
然后是金属撬棒在撬动什么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沉闷些的液体流动声又汩汩地响了起来。
林益阳立即冲出了防空洞,像一头下山的猛虎般一跃而下,落在自己的吉普车前。
“你在做什么?”林益阳厉声问蹲在他吉普车油缸附近的女人。
女人低着头,声音清冷:“明知故问,我在偷你油缸里的油。”
风把她的黑发吹起,金色的流苏耳环在风中轻轻摇摆。
“为什么?”
“我车没油了,开不动,你车停在我车附近,正好还有油。”
“做贼做得你这么镇定自若,还真少见。”林益阳呵了一声。
“既然被你抓个正着,想怎么解决,说说吧。”
第1094章 你的眼睛
阿笙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丝毫的慌乱。
林益阳扭头看了看那辆又脏又旧的车,“你那车有油怕也开不远了。”
“那是我的事。”阿笙盖上油缸,掏出手绢低头轻轻拭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
她始终背对着林益阳,头也不肯抬。
“你要去哪儿?”林益阳站在她身后,表情莫测。
“与你无关。”
“我要回团部。”林益阳道。
“那是你的事。”
“不,也是你的事。你偷我的车油被我抓了现行,我这两天跑得有些累,你正好会开车,你给我当司机送我回团部我就不再追究。”林益阳突然也蹲了下来,上半身向前倾,脸往阿笙那边凑了凑。
“好!”阿笙手肘向后一顶,腾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几步,拉开车门利落地上了车,然后就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等着林益阳上车。
公路上满是阿笙先前倒掉的酒液,酒气冲天,薰得林益有些头晕。
听到阿笙干脆利落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林益阳怔了怔才上了车。
阿笙突然伸手又拉开车门,“我忘了个东西,要去拿一下。”
“又想逃?我可不想再追了。”林益阳疲倦地道。
“我这样开不了车的。”
林益阳眉头一挑,呵了一声,“那车不是你开到这儿的,难道是你推到这儿的?别找茬,赶紧开车。”
阿笙不再说话,垂下眼睫,脚下一蹬,方向盘一甩,车子就猛地窜了出去好几米。
前面是直行路段,车子冲得特别快,几分钟后就来到一急转弯处。
太阳渐渐往天上升,光从转弯处折了过来,透过正前方的玻璃窗。
车子直直撞向转弯处一处突出来的巨大岩石。
林益阳大吼着扑向前座,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方向盘,吉普车的轮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车子生硬地转了个弯,终于避过了那块巨大的山石。
阿笙用力踩下刹车。
林益阳的下巴抵在阿笙右肩,金色流苏耳环冰凉地贴在他的鼻尖上。
阿笙僵直着身子,握在方向盘的两手指节泛白。
林益阳的呼吸在她耳朵边上悠来悠去,吹得她耳朵发痒,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耳朵就会和他的嘴唇撞上。
“你刚刚在干什么?想和我同归于尽?我们之间,犯得着?”林益阳慢慢往后退,唇慢慢地远离了阿笙的耳朵,但他却没直接坐回座位上,依旧保持着那个上身半倾的姿势。
“我告诉过你,开车可以,但我需要一件东西。我不想死,更不想和你死在一起。”阿笙正视前方,背挺得直直的。
“需要什么?”
“护目镜或者草帽,能遮光的东西。”阿笙道。
“你的眼睛有问题?”
阿笙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见不得强光。”
“受过伤?”
“是。”
“怎么受的伤?”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的眼睛也受过伤,在黑暗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我认识一些厉害的医生,或许能介绍给你。在这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你的伤情。”
“哦,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你还没说你的眼睛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是……”林益阳深吸了一口气,那个疯狂的念头又在他脑中作祟,他顿了一下,才把剩下几个字问了出来:“是十年前么?”
第1095章 别动歪心思
阿笙沉默了好一会儿。
林益阳慢慢握紧右手,身体开始又往前倾。
阿笙感觉到他的呼吸又近了,不由得身子一僵赶紧回答道:“应该不是十年前。”
“为什么不能确定?”
“因为我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但再模糊我也记得我受伤的时候,没有头发。”阿笙一字一顿道。
没有头发是什么时候?
婴儿才没头发。
林益阳腾地坐回了后座上,也是好半天都没再说话。
车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阿笙慢慢侧目,内视镜里映出林益阳双目紧闭的脸。
他的眉头紧拧,眼睫在抖,削薄的唇也在抖。
阿笙默默地收回眼,继续正视前方。
良久后,久到阿笙以为林益阳已经睡过去后,林益阳又突然开口说话了。
“受伤时间我大约知道了,怎么受的伤你还没说。”
“呵,你还真想帮我治眼睛啊?为什么呢?就因为你的眼睛也受过伤,同病相怜?”阿笙反问道。
“或许吧。”
“受伤的事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有时间听。”
“你很少跟人讲话?逮着一个算一个,啥都要打听?”
“不愿意说?”
“左右不过是家里人口庞杂,总会有良莠不齐的人,打不过家里大人,就对付孩子。把孩子往冰天雪里里一扔,再误导大人去别地儿找。
孩子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到处都是茫茫白雪,除了雪什么也没有。长时间呆在雪地里,就得了雪盲症。”
“原来是这样。知道了。我俩换一换,我来开。”林益阳道。
“你不是说你累了开不了么?”
“骗你的。能开,至少比你开得稳。”
“你开车,到了目的地,也不追究我偷车油的事?”
“到红河时给你买副护目镜,你就能继续开了。”
阿笙嗯了一声,一手捂着眼下了车。
林益阳也下了车。
两人擦肩而过时,林益阳突然停下脚步问:“罗知恩说你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漂亮的女的,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的真面目,第一次是糊了绿豆面,这几次都是只看到一半儿。”
阿笙另一只手赶紧也捂到了脸上,“你别动歪心思,我不愿意的事谁也逼不了我,你若不想闹出事来,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林益阳默了默,手指接连动了几下最后还是越过了阿笙。
阿笙犹豫看着后车座的车门,像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放心上车,我不会动你。”林益阳面无表情道。
一路无话。
一个小时后,吉普车经过红河招待所,穿过红河市区,来到了城东一家军用劳保用品店前。
林益阳下车去买了护目镜。
阿笙戴上护目镜,又变成了司机。
林益阳换到后座后就两眼一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笙修长白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弹,又扭头看了看熟睡的林益阳。
林益阳所说的团部在东霖市,离着这里至少一千公里,真送他回团部的话就会错过与老于他们会合。
阿笙开着车在城里转了转,突然靠边停了车,下车钻进了一家百货商店,十分钟后又背着一个牛仔大背包回到了车上。
林益阳睡得很沉,阿笙开着车出了城往北一直跑,跑了一个半小时才找到一座山。
阿笙选择了一条荒凉无比的山间公路一直往里开。
公路两边是茂盛无比的杂草,越往里草越高,到后来路就越来越狭窄,因为道路两边的杂草树枝全伸到了公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