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骨灰盒里面的东西都撒完的时候,何太太摇摇欲坠的站起来,忽然张开双手,轻声喃喃的发出声音:“你会寂寞吧?”
不知道怎么的,我预感情况不对,见得何太太居然身体朝前倾倒,慌忙之间,我箭一样飞快的上前去把她拽回来。
“放开我!”何太太猛地崩溃尖叫,死命的要甩开我的拽住她的手腕,人不断的朝更陡峭的方向倾倒,再出去外面就是山崖,就算我们只是在半山腰,摔下去肯定也要出事!
“小姑!”
我先过来拦住何太太,傅言也反应过来,过来帮忙把挣扎的何太太一起给拉向安全的地方,尽管如此,何太太力气依然很大,失狂一样的要推开我们冲向山崖边,“放我我,让我解脱!放开我!”
“何太太!别这样!”
“把我放开!放开!让你们过来是帮我收尸!不需要你们救我!别多管闲事!放手!”
沉静的人发狂的样子最可怕,根本就让人措手不及,一直都安然看着灵堂的东西收起来的何太太,原来只是没有爆发,在跟我们推搡挣扎了片刻之后,她哀嚎一声,昏了过去。
好在村子里面有一家小诊所,我和傅言把昏迷的何太太一起送到诊所,老中医给何太太诊断之后,跟我们说没什么事情,就是身体有些脱水,然后给何太太头部做了些按摩,不一会儿,何太太睁开了眼睛。
这时,她已经没有刚才的激动,像是失了魂一样的一直盯着天花板。老中医又给何太太挂了一瓶盐水,示意我们出去外面等着,让她休息一会儿。
但我和傅言出去病房的时候,何太太开口了一句:“林意留下。”
我错愕,再看傅言,傅言也是有些困惑。
不过这种情况,何太太愿意跟我谈话的时候,我也可以借此劝她别再轻声,便又折回病床边。
等到病房只剩下我和何太太,我柔声开口道:“何太太,我知道您很伤心,但逝去的人肯定希望您安好,您不能想不开,家里人会担心的。”
讲完这些,何太太并没有反应,我熟知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会劝说讲些什么人情世故的话,心里暗暗焦急该如何组织语言,何太太却空空然的声音开了口:“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他’,不用想,是那位已逝者。
据我了解,何太太以前是傅家的小姐,现在又是何家的当家主母,是一个非常有身份地位的人物。而那位已逝者,只是一个农村人,平日里帮别人送货的。一个可以说是身处在云端,一个可以说是身处在泥泞,这样的两个人,能产生交集,能让何太太为此殉情,什么关系,还需要猜吗?
我看着何太太,她的视线放得很远,好像是在回想什么,声音很缓慢,缓慢得就像山间的泉水一样宁静:“我们是三十多年前认识的,他是傅家的司机,我那时候大学刚毕业,可是豪门世家里面,最忌讳的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可是我们很相爱,他想带着我私奔。”
门不当户不对,确实对于相爱的人而言是巨大的障碍,这个事实从讲的一开始,无一不是浓烈的遗憾。
我问:“后来呢?”
☆、第七十四章 遗憾
“后来……”
何太太停顿了片刻,轻轻呼了一口气,眼眶又开始发红,发出来的声音很是哽咽:“那时候我是什么人啊,傅家引以为傲的大小姐,市里面出了名的名媛,我父亲怎么可能让他把我带走,所以就用手段将我们逼着分开,还把我嫁给了何家。被现实逼得不妥协,我恨傅家,跟傅家的人断绝了关系,这二十多年来从没来往过,就算是我丈夫去世傅家人要来吊唁,我也没有让他们进来。我不爱我的丈夫,我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甚至觉得我丈夫的短命让我感受到了解脱。一年前我又遇上了他,他还和以前一样,老实诚恳的做事,存了点小钱,在村里建了栋小别墅,他假装跟我不认识,因为自己是何太太,我也只能跟着假装不认识他!”
无法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的煎熬苦楚,我深有所感,也终于明白何太太为什么不肯原谅几个小伙子非要让他们坐牢。而何太太口中的父亲,应该就是傅言的爷爷,萧老先生了。拆散女儿和心爱的人,这确实像他的作风。
“其实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在后悔,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坚持一点,就算拿命去和我父亲要挟私奔也行……不,我应该在去年遇上他的时候,就抛弃所有去找他才对,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我错过了那么多年……”
她越说越哽咽,情绪有些不稳,讲话格外用力,又用力的克制住自己,再是整个人好像灵魂被抽掉了,气若游丝:“二十年前的时候,他说他会买栋房子给我,他说他亲自设计我们的房子,所有的陈设装修都和我们以前一起绘制的蓝图一模一样。他一直都没有娶妻生子,一直都在等我……”
恐怕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多年了。
我对何太太一点都不熟悉,在听完她的故事之后,大概明白她是怎么样的人,一个曾经拥有爱情,去无法维护住爱情的可怜人。
我感受得到何太太的切肤之痛,也能知道何太太有多么的后悔,在失去了生命中至关重要人之后,泪水能够随着时间干涸,但是悲伤将是永久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也知道难受的人得自己想通了才会好受。
“林意,你已婚了对吗?”何太太空然然的声音问道,再说:“有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为了你来求我,你命真好。”
这话让我怔住,当下明天她意指什么,心揪疼起来。
是啊,何太太坚定了心不让这些小伙子们出来,又和傅家断绝了关系,早就和傅家不亲,如果没有经过一番恳求,她怎么会答应放过小伙子们。
傅言是个多么高傲的人,一向只有别人奉承他的份,他从没有向谁低过头,也没有义务为了谁委屈自己,可他一次又一次的帮我,愿意等我离婚可我在一起,即使在我告诉他自己完全是为了利用他才接近他,他在盛怒之中,也选择了吞下那口怨气。
越想,我心里煎熬。
接下来没有再多聊什么,何太太的佣人们闻讯赶过来看情况,这好几个人应该照顾何太太多年,挤在病房里面握着何太太的手哭着劝问怎么会这么傻,何太太情绪稳定了不少,让佣人们不需要担心,最后,她和我说道:“回去吧,这事情算完了。”
“那何太太您……”
“有一刻想不开,现在冷静了。何家还有子孙,总不能放下子孙们不管。”
我知道她并没有释怀,讲出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只是作为一个后辈,作为一个旁人,我也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出去了病房之后,傅言在诊所外面的小院子里面打电话,我站在后面看他,心里百感交集。
谁料他忽然回了一下头,在看到我之后,面容严肃的将电话掐了。
对上眼时,脑子有些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扯了扯嘴角:“何太太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嗯。”他点头朝我走来,什么也没有说拉着我的手腕将我带入诊所里面的一个凳子坐下。
我不解他的行为,他却不知道和老中医讲些什么,很快手上拿了一瓶红色的药水放在另外一个凳子上,他的人蹲在了我的面前,将我的高跟鞋脱下来。
这会儿我才有感觉,走山路的原因,脚后跟早就磨破得不成样子,而因为一直担心何太太,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到疼痛,现下注意力集中起来,才开始感觉到疼。
“我自己来,不麻烦你。”
我要去拿过他手上的药瓶,他不满的厉声命令:“我只说一次,别动。”
他还是这么的霸道专制,再是抓着我的脚踝,用酒精清洗破皮的地方,动作格外的轻柔。
这个男人抓着我脚踝的劲道很大,但棉签接触到伤口的时候,却是无比的温柔。
我心头一热,内心五味杂陈。
这辈子没有喜欢过谁,只对傅言有了感情,现在因为许多因素下不能跟他在一起,但我每每想到他就会心头钻痛,痛苦自己伤害了他,也痛苦自己没有对他表明过心意。
何太太因为被父母阻碍和心上人分开了二十多年,再次相遇时又因为是何家太太的身份而却步,等到心上人死了,终于后悔没能抛下一切在一起而遗憾终身,我的遗憾何尝比她少,唯一比何太太庆幸的是,傅言还在我的面前。
忽然之间,我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他,其实我想跟他在一起,其实我已经不是单单是喜欢他而是已经爱上他了,其实早在他从绑架饭那里救了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其实我愿意离婚,其实是他爷爷来找过我……
“傅言……”
他已经用创可贴把我的伤口抱了起来,冷冷的抬眼和我对视。
我心跳得更快,张开口:“我对你……”
呼之欲出的话就在口中要讲出来的一刹那,诊所门口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生巨大的声响,也打断了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