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告诉我,好吗?
下雪了,妈妈,你在天上看到了吗?小镇的冬天从不下雪,依旧是暖意洋洋,你说你最爱大雪纷飞,说那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宛如童话,如今,你还喜欢吗?
倒映在玻璃窗上的眸子愈加暗沉,目光随着那抹身影的移动而移动,车外的世界雪花飞舞,从柳絮大小的碎片变成羽毛般飘落,渐渐掩盖了细细的雨丝。
容城的雪一贯如此,从默默无闻到掌控全场,不过眨眼之间。
只是迎着风雪的那抹身影要走向哪儿去?她那茫然凌乱的步伐,又透着格外的坚定,一如她这些年来走过的路。
她这些年在英国过得很艰难,他都知道,他让罗赫定时汇过去的钱,她一分不动,实在揭不开锅,宁愿和同学导师借也不肯,等拿到打工的工资再归还,也不肯用他汇过去的。
每逢冬季,她就会像这样,独自走在伦敦的街头,迎着风雪,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走。
五年来,他从没去过英国,也没到过伦敦,关于她的一切,他不敢去问也不能问,但罗赫多少知晓他的心思,会透露一些给他。
如今在看到她这样,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伦敦的街头,她只身行走到白雪的画面。
“太太!”
思绪渐行渐远中,前方陡然传来罗赫一声疾呼,蔺瑾谦猛地回神,却见那抹身影迎着风雪倒了下去!
他几乎就要拉开车门,可手掰动车锁时,眼见了罗赫飞快跑过去将她扶起,他又硬生生止住了所有动作。
白雪飞舞着,罗赫抱起穆黎,快步走到车子旁,后座的车门打开,他倾身将穆黎放了进去。
她已昏睡不醒。
“怎么回事?”蔺瑾谦凝着她冰白的小脸,拧眉沉问。
罗赫如实说道:“太太应该是太累了,这一天之中发生了诸多变故,她很难承受得住。”
蔺瑾谦轻轻揽起穆黎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她浑身僵冷,脸上没有血色,就连垂落的双手都是苍白的,手背青筋透出。
罗赫坐进了驾驶座,发动了引擎,调转方向前,他犹豫着终是说道:“太太晕倒前说,赵女士没了,穆家也败了,就连秋明都不知所踪,短短这一生,不过是一场碌碌到头空,她问我,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那凝着穆黎冰白脸颊的眼一刹那暗潮汹涌……
……
黑暗中又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男人的脚步声,缓慢而坚定走到她面前,他的气息温热,贴在她耳边,他的双手冰凉,覆在她的肩头。
“花开了,小优,你看到了吗?”
不,她不是小优!阿胜,你在哪儿?
“我们去看满山花开,好吗?”
正文 第92章 万里心意陪伴在侧
“不——”
一声凄惨的哭一般的呼喊惊醒了梨花溪沉静的夜,昏暗的光线透着暖意,照亮了一室的低沉。
穆黎从噩梦中惊醒,坐直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一如额头上的汗滴,仍在不断地往外冒。
“做噩梦了?”身旁传来淡然的男声,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声线,与这寒冷的夜彻底融合。
穆黎定定地坐着,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她还有些不能适应,已经许久不曾梦到那段暗黑岁月,突来的袭击令她措手不及。
“你没有吃晚餐,我吩咐家佣给你熬了粥,”蔺瑾谦轻声说,同时起身往门外走,“我让她们端来。”
然而刚走到门口,她倔强的声音传来——
“我不想喝粥。”
他停下步伐,转过身耐心地看着她,“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家佣去做。”
穆黎摇头,复又缓缓闭上眼,重新躺回被子里,她不饿,没有胃口,她只是觉得冷,想在这温暖的被子里窝着。
蔺瑾谦又走回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心微微皱起,“就算要休息,也该先吃点东西,一直饿着胃不舒服。”
穆黎闭着眼,身子蜷缩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没有回应。
蔺瑾谦这时注意到,她的额头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没有干涸,而脸颊不知何时竟泛着红晕。
他俯下身去,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穆黎陡然睁开眼,身子迅速地往后躲,电击似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你发烧了。”蔺瑾谦却是淡淡地说,轻和的语气异常笃定。
穆黎蹙了蹙眉,他的指尖冰凉,只是刚刚触碰到就被她避开了,又怎么能断定她是否发烧?没有理睬,她侧了个身,闭眼继续休息。
“之前侯奕给你开的药还有一些,我去给你拿过来,但是你要先喝粥才能吃药。”又是低沉的声音淡漠地交代着,没有了命令的口吻,却也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穆黎只闭着眼,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
然而下一瞬,房门关闭的声音却传入耳膜,另一个人的气息消失殆尽,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穆黎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迷蒙的视线扫过四周,果然不见他人。
接着家佣敲门进来,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太太,大少让我来给您送粥。”
“放着吧,我一会儿会吃。”
“可是大少交代了,一定要看着您喝完才行。”家佣把粥放在床头,站在一侧恭敬地说明。
穆黎复又闭上眼,“一会儿我会吃,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
“那您喝了粥再休息,好吗?”家佣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不看着您喝完,今晚我是不能休息的。”
一瞬间心烦意乱,睡意全无,穆黎坐起身,端起碗递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喝,一口气喝下了半碗。
“这样可以了吗?”她把碗放在床头,里面只剩下三分之一。
家佣却不知如何回答,僵硬地站在一旁,因为大少交代的是要喝完,这样不算喝完。
穆黎当然能猜到她的想法,她也是受人差遣,为人办事,为难她也是为难自己,复又端起碗,准备把剩下那两口喝完。
只是这次碗到了嘴边,她却蓦然想起在小镇那会儿,每当她生病,母亲也会为她熬粥,别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吃,早午晚三餐都是粥。
这一刻夜深人静,清粥淡淡的香气缭绕在鼻尖,那些沉埋的记忆倏地就破土而出,一点点复苏。
“我不想再喝粥了!妈妈,给我一点别的吃吧!”
“不行,你现在嗓子没好,还发着低烧,只能喝粥!快,快把这一碗喝了,我们才好吃药。”
“可我真的喝不下了……”
“唉,我给你那一块小方糕,就着粥一起吃,可以吗?”
“要紫米的!”
“你要!就是惦记着这些香甜味重的!”
……
“要紫米的小方糕。”回忆太沉,拽着心神往过去里坠而不自知,穆黎沉浸在记忆中,喃喃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家佣愕然,惊讶地看着穆黎出神的面孔,“太太,您说什么?”
这一声问候打断了穆黎的思绪,她回过了神,微微扬唇,“没什么。”接着把剩下的那两口粥喝干净。
“您刚刚是在说要紫米的小方糕吗?”家佣接过了空掉的碗,迟疑着问了一句。
“没有。”穆黎淡淡回应,又要躺下。
“可我刚刚分明听见您说要紫米的小方糕。”家佣固执己见,又试探着问道,“您说的是南方的那种小方糕吧?有白米和紫米两种,上面只铺一层黑糖和一点果仁,纯手工揉制,吃起来很筋道。”
回忆又被重重一击,只是这一击却带着令人兴奋的力量,穆黎立时觉得倦意全无,难以抑制激动地问:“你会做吗?”
家佣失落地摇头,“我不会,我只是吃过。”
“哦。”瞬间,穆黎的失落比家佣更重,她没再说什么,躺进了被子。
“太太,您好好休息,我就先出去了。”家佣端着碗,汇报了一声就快步走出房间。
她刚走到楼口,就见另一端大少正操控着轮椅过来,身后跟着罗特助,便停下了步伐,等候大少过来,“大少,罗特助。”
“喝了吗?”蔺瑾谦只关心这个问题。
家佣点头,把碗端到他视线底下,“太太喝完了,不过太太似乎还不饱。”
“那就再去端一碗过来。”蔺瑾谦立刻吩咐。
家佣则是摇头,“大少,太太想吃紫米的小方糕,而不是喝粥。”
紫米小方糕?蔺瑾谦几不可察地蹙眉,那是什么东西?他看向一旁的罗赫,罗赫亦是一脸茫然。
家佣又解释道:“那是南方的一种小吃,有白米和紫米两种,需要手工揉制,做成一大块,撒上黑糖和果仁,放到蒸汽里蒸熟,再切成小块小块的,吃起来淡淡的米香和黑糖的浓香交替在一起,而且很筋道。”
经过这一番解释,蔺瑾谦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初步轮廓,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少,者荷小镇有这个东西。”罗赫已然弄清,不禁低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