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撑住额头,闭眼叹息,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
只是眼睛一闭上,另一人的脸浮现在黑暗中,那是蔺易胜,她犹记得那晚秋明说了,要约着她和蔺易胜一同。
来不及多想,穆黎拿出手机给蔺易胜打去,响了许久却是无人接听。
“想到能和谁联系了?”杜笙从卧室走出来。
穆黎收起手机,摇了摇头。
杜笙在她身旁的空椅坐下,面向窗户的那一侧,扬声问道:“其实我可以告诉你,秋明为什么要出国。”
“你知道?”穆黎又惊又喜。
杜笙点点头,少有的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却想到什么,转过脸来问她,“不介意吧?”
穆黎迟疑一秒,最终摇头。
杜笙已当她不介意,点燃了烟,叼在嘴里,略有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不要再有隐瞒和保留。”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并非完全是她心眼小,杜笙对于她隐瞒身份是会耿耿于怀的。
“好。”她只得答应。
“你隐瞒着蔺家大少夫人的身份到拜谷工作,到底是为什么?”杜笙站起来,从客厅桌上拿了一个烟灰缸放在餐桌上。
穆黎回道:“如果我公开了身份,还有机会进入拜谷吗?”
“这倒是。”杜笙赞同地点头,“那青峦山命案,几次牵扯到大少夫人,你为什么还要隐瞒?”
“第一,我和这个案件没有关系,作为一个渴望从事刑侦犯罪的人,我行得正坐得直;第二,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中途揭露不是打自己脸吗?”穆黎轻声地说,条理清晰,全无心虚之感。
杜笙微微侧目,一直以来,穆黎这个女孩子就如水般低调的存在,短时间内你或许注意不到她,当长久下来,她让人无法忽视。
那种淡淡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在乎自己所关心的,心无旁骛的专注令人侧目。
杜笙弹落烟火,白白的烟雾从鼻腔里呼出,余光瞥见穆黎轻微蹙眉,他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隙,让一些风透进来吹散空气中的烟雾。
背对着穆黎,他又问:“五年前发现的荒野杀人案,你是不是就是被绑架的那位富家小姐?”
正文 第90章 我们生了一个女儿
“大少,他们应该是上楼去了。”车子靠边徐徐停下,罗赫早已注意到那辆警车,“要上去吗?”
蔺瑾谦眸色一沉,转而看向小区入口,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出来,单独让穆黎和杜笙相处,恐怕会逼问出许多不愿告人的秘密。
“你上去看看。”蔺瑾谦吩咐道,“就说她身体还没有调理好,要定时用餐,你去请她。”
“是。”
……
不知是因为开了窗户透入了冷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屋字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唯有几缕烟雾缭绕着被风吹散,烟蒂的气味似乎还有些温度。
杜笙转过身来,眉头微拧,目光暗沉地注视着穆黎。
她坐在桌前,在那个问题问出之后,就没有了动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杜笙暗暗地叹了口气,走过来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又重新坐回椅内,感慨似地说道:“从我调任容城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怀疑是你了,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不便妄下定论。”
穆黎垂着眼,难以看清眼底情绪,亦不作声。
又听得杜笙继续说道:“如果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拜谷,就点了你的名。”
回应他的仍是沉默。
杜笙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这样揭露着实残忍,可查案不就是将最残忍的事实还原在受害者面前吗?
但他还是于心不忍,尽管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即便已经随着嫌疑人的自杀草草结案,也等于划下句点,就算他还想再查,也得有实证才行。
“你不必紧张,这只是我的推测。”杜笙转了话锋,出言安慰。
这时,垂眸不语的穆黎终于抬起头,侧脸看向他,她的神色像她人一样淡然如水,没有丝毫波澜,好像刚才的沉默不过是种幻觉。
她抿了抿春,露出一丝苦笑,“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是?”
杜笙怔住,难道刚才她沉默不语不代表承认?
穆黎却已起身,这一次换她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似是无奈至极地说道:“一开始的时候,谷老师也以为是我,后来舒老师来了,也怀疑我。”
“现在就连杜队长你,没有经手过那个案子,也不是精通强-奸犯罪心理的人,也认为我是受害者。”
“难道在你们看来,我是长了一张受害者的脸,还是容城这么大,会被迫害却只能忍受的富家小姐只能是我?”
杜笙沉默了,这一番话好似问到了他的心坎,令无实证的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穆黎缓了口气,继而再度追问:“舒老师说过,被害的女孩子在家中地位一定不高,不止是她,连她的母亲也如此。”
“所以他们更不能张扬,甚至不敢向公正寻求帮助,没错,我和我的母亲在穆家地位确实很低,低到连管家都可以不用正眼看我们。”
“今天一早你也看到了,我的母亲刚刚才入土为安,可是早在数月以前,她就已经去世,因为地位低下,才迟迟无法入土。”
“这就是我们母女在穆家的地位,确实很低,很低。”
像是自顾自地说着,她转过身来,直视着杜笙的一双眼灼灼发亮,仿佛遥远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落在了她的眼底,燃起了不肯磨灭的希望之火。
“但是,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已经嫁给了蔺家大少,那是蔺家长房独子,虽然已经不是蔺家的继承人,但在容城,提起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敬重。”
“成为了蔺家的大少夫人,你认为我在穆家的地位还会低吗?容城世家的水很深,这世家里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家佣也不例外。”
“即便我的母亲没有地位,但我六年前就成为了蔺家大少夫人,家佣对我的态度和对我母亲的截然不同,你还会认为我是那个地位低下的富家小姐吗?”
这么说确实有道理,但杜笙轻嗤一声,没有不屑,只是纯粹地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我没说错,你和蔺家大少是隐婚。”
“那又如何?”
“是否是因为你的地位不被承认才隐婚的?”
“你认为是这样?”
“这并非不可能。”杜笙态度坚定,他仿佛已经认定当年受害者就是她。
穆黎却更坚决地摇头,“杜队长,你在查案方面是很厉害,但人情这一块呢?世家之中的交往,人际关系人情处理,不是单凭法医鉴定,线索证据就能说清的。”
“是吗?”杜笙扬眉,眼前的女孩子似乎这才绽放出她本真的光彩,他着实好奇,真正的世家小姐该是什么样,“不如你告诉我,世家之间又是如何?”
“我又怎么敢在杜队长面前班门弄斧?”穆黎微微扬唇,露出一抹浅淡的自嘲笑意,眼神变得谦卑,“为了消除你的怀疑,我不妨告诉你,我们隐婚的原因。”
“哦?”
“你说对了部分,是因为我私生女的身份。”穆黎直言不讳,毫不避及,“一个私生女,从小被养在南方小镇,又怎么配得上蔺家大少?”
“这么说是有道理,但既然配不上,又怎么能结婚?”
“因为他坚持。”
他?杜笙疑惑,忽然明白是指蔺瑾谦,那天去梨花溪询问大少夫人的记忆涌动,他想起那个男人。
蔺家大少?那是一个身穿盘扣马褂、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手不离佛珠,看起来是吃斋念佛的那一类,怎么还早早娶了妻?
而且,当时他身边还陪着另外一个女人……
“你大概是想起在梨花溪看到的画面吧?”沉思间,突然穆黎清风般微凉的女声飘来,打断了杜笙的思绪。
他抬眸,迎着穆黎的视线,发现她直接自然,没有一丝慌乱。
“其实那天我就在二楼,听到了你们的所有对话。”她又接着说道,“那天陪在瑾谦身边的女人是专门请来的凌家小姐。”
“因为她想要创立自己的品牌,需要瑾谦给一些商业建议,和梨花溪的往来比较频繁。”
她这么一提倒是由联系起来了。
先前的一些报道称梨花溪的主人蔺家的大少与另一家族的千金往来甚密,更是陪同她去挑选珠宝服装,俨然一副交往中恋人才有的样子。
“凌小姐是学时尚设计的,她想自己成立一个时装品牌,从服装到配饰都会涉猎。”穆黎又是说道。
杜笙再度抬眸,正视靠在窗盘与他直面的女子,她面无惧色,波澜不惊,甚至能准确地读出他此刻的思想。
猛然间,杜笙意识到了场面失控,作为刑侦队队长的他,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心理学研究者看穿了心思!
这简直是荒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