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易胜看着她隐隐战栗的身影,心痛与无奈交织,可事到如今,除了接受现实,顺大势而为,又能如何?
尝试与洪流抗衡,结果只会落个被卷入漩涡,再没站立的机会。
“阿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刻意当着你的面告诉警察,一是想让你知道背后隐情,二是想把你置之事外。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反应他们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就会减少对你的怀疑。”
“穆家如果真的走到了尽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我不关心穆家是生是死,只要你没事儿就行,我去找过大哥,希望他能以丈夫的身份护你,可他漠不关心,我才这样做的。”
穆黎只觉得内心荒凉透顶,蔺瑾谦漠不关心也好,蔺易胜热切过度也罢,她并不在乎,她只认为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阿黎!”蔺易胜见她似乎还不理解,急得握住她双肩,将她身体扳了过来,“穆家若是真要没了,你就随它去吧。穆德忠对你不曾尽过一日父亲职责,你没必要为他操心,这是穆家的悲剧,与你无关。”
穆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了抬眼,却发现眼皮沉重不堪,“你错了,阿胜,穆家的悲剧与我无关,却与我母亲有关。”
“就为了你母亲能入穆家吗?但穆家要是出事儿了,入穆家还有什么用?”
“所以穆家不能出事儿!”
“你!”蔺易胜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被穆黎的偏执气得说不出话。
穆黎推开蔺易胜的手,低声说着往外走去,“她生我养我,虽然一辈子性格懦弱被人拿捏,但始终是我母亲。在她生命的末尾,我没能尽孝报恩,这个心愿,我无论如何都要替她达成。”
母亲死心塌地的偏执她最清楚不过,她会完成,但至于入了穆家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变数,她便不会左右了。
蔺易胜愣愣地看着穆黎单薄的背影远去,久久不能回神——这个心愿,我无论如何都要替她达成——这句话像晨钟敲响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划破了清晨的静谧,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回荡。
……
车子平稳地往城中心驶去,一路上都静悄悄的,穆黎靠坐在副驾驶座上,恹恹的,舒莞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找话说。
一直到三人搭乘电梯回工作室,蔺易胜又打来了电话,沉默才被破解。
杜笙一接起电话就道出了来电人姓名,“我是杜笙,六少打电话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蔺易胜在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杜笙的衍生往穆黎身上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和穆家有关的。
“感谢六少提醒,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随意又说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电梯恰好到达,杜笙却没急着往外走,侧身对穆黎说:“你们两家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蔺家竟然踩你们踩这么死?”
穆黎抬眼,斜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低头从他身侧抢先出了电梯。
“先出吧,一会儿到办公室再说。”舒莞按着电梯开门键,把杜笙哄了出去。
杜笙出了电梯,拦住了急着往工作室走的舒莞,“刚刚蔺家六少打来电话,建议我们可以盯着穆黎,或许她会着急回穆家告状。”
舒莞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你要盯吗?”
“你觉得呢?”
“不要做无用功浪费时间。”
“你这么相信她?”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这已经偏离了查案的轨迹。”舒莞环凶,反问道,“换你是穆家的人,你会想通过杀害蔺家家佣的方式来报复吗?毕竟是生意场上的恩怨,牵扯到一个家佣不滑稽吗?”
嗤之以鼻后,舒莞大步往工作室走,接着又被杜笙揪了回来:“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蔺家踩穆家踩这么死,到底是为什么?单纯的家族斗争想铲除穆家,还是贼喊捉贼?”
……
穆黎下班后直奔梨花溪。
从青峦山回来后,基本上就暂时没事儿了,舒莞和杜笙在她办公室商讨了一会儿案情,杜笙就回了警局,舒莞又继续忙其他的。
反而是她,闲下来越想越慌。
倘若穆家真被冠上了杀人的罪名,穆德忠必然要反击,而最有杀伤力的反击方式,就是揭露她与蔺瑾谦的这段隐婚关系,用她嫁入蔺家却遭绑架侵害的过往诋毁蔺家。
穆德忠完全有可能这么做,可她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回到梨花溪,家佣早已为她备好了晚餐,她没有心情吃,问了蔺瑾谦的下落,就飞快地去往他书房。
她记得从青峦山回来后,他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如今必须要问个清楚。
叩门三声,门内传来“请进”,穆黎推门而入,竟是没有锁。
蔺瑾谦站在窗前,端着一杯清茶,眺望着因入冬而枯萎的树丛,悠悠地说:“来得比我预想的快。”
穆黎一怔,脚步顿住,他知道她会来找他?
“跟着去查案了?”又是淡淡一问,他端起紫砂小茶杯,扬首一饮而尽,仿佛喝的是酒,少了平日里品茶的闲情逸致。
正文 第57章 两起命案相关联
简单的两句话,却像是两个连环炸弹,抛到穆黎的心底,深埋多日的疑问被炸了出来,如泉涌般往外冒。
她步履敏捷又凌乱地走到蔺瑾谦身后,声线几近颤抖地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蔺瑾谦侧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拿着空杯子回到茶案前斟茶,“蔺易胜应该已经告诉了你,蔺家想要借这次机会除掉穆家。他火急火燎地赶回主宅,不就是为了你吗?倒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不仅知道她参与了查案,还知道蔺易胜的动静,他究竟安插了多少眼线在他们周围?
太可怕了,这个终日与轮椅为伴的男人城府之深,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穆黎望着泰然自若的男人,他斟茶的动作透着行云流水的洒脱,流畅帅气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完美无害的男人,心思深不可测。
一瞬间,穆黎竟不知该说什么,亦或是,该从何问起解开疑惑。
蔺瑾谦斟了一杯茶给她,摆放在茶案的另一侧,同时眼神示意她入座到对面。
穆黎沉下气息而坐,默默端起茶小啜。
“想问什么,直接问,今天你可以不用隐瞒,甚至可以不斟酌。”蔺瑾谦开了口,那语气仿佛给了天大的恩惠。
穆黎直视着他,抿唇数秒,直抵核心,“你的双腿明明健好,为什么要隐瞒?”
蔺瑾谦却是一怔,像是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会如此尖锐,他品了一口茶,神色漠然,淡淡地说:“有人不想我站起来,我只好成全这份心思。”
“那个人是谁?”穆黎再问,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或许与当年幕后凶手有关——不想蔺瑾谦站起来,必然要连带摧毁他身边的一切,包括他名义上的太太。
蔺瑾谦却道:“具体是谁,还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如果知道,我还用忍这么久吗?”
穆黎语噎,竟是无言以对,所以蔺瑾谦这是卧薪尝胆?
“你当真不知道?”穆黎不死心,又是问。
蔺瑾谦端起茶,破天荒地低笑出声,却是一哂,自嘲的意味颇浓,“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那不想你站起来的人,是当年害我的人吗?”
蔺瑾谦抬起眼,幽深浓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着穆黎有些苍白的脸,看得出她在强装镇静,似乎不管过了多久,提起那段不堪她都会害怕。
顿了顿,他把紫砂杯从唇边移开,目光落在热气升腾的壶口,轻声道:“我以为你会问,那个人是杀害家佣的人吗?”
“什么意思?”穆黎蹙起了眉头,不想他站起来的人和杀害女佣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你觉得是,那就是吧。”又是轻声一说,他起身,去橱柜里取另一种茶叶,看样子是要换茶。
穆黎僵坐着,脑海里一团凌乱,总觉得有千万股力量在较劲,其中一个就快要冲破而出时,又被什么阻挡回去,让她理不清看不明。
蔺瑾谦取了新的茶叶回来,开始换水煮泡,杯子里还剩着少许,他慢慢地品,耐心地等新茶味成。
壶中的水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地翻滚着,从透明的壶体看过去,就好像看到了脑海中乱窜争斗的各路思绪……
电光火石之间,穆黎仿佛看到了什么,她霍地起身,与此同时,蔺瑾谦关闭煮水功能,沸腾的水立时归于平息。
“你是说,白珍艺的死和当年的事情有关?”
蔺瑾谦不语,专注地泡着茶。
穆黎觉得头疼欲裂,想要抬手按住脑袋,可双手无能地颤抖个不止,她闭了闭眼,黑暗中,很多看不清的东西逐一浮现。
“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双腿是怎么回事,但我想我知道了。或许在一段时间里,你真的无法站立和行走,但现在你已经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