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不知道究竟是谁害了你,你就继续假装,忍耐,你想找出那个人。而我呢,不过是被你选中,成为了你的太太,也成了他们迫害的对象。”
“你或许知道,是谁想要毁掉你,但你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你只能忍气吞声,待在梨花溪,待到能够回击报复的那天。”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不想攀附权势,不奢求过富裕生活,不渴望家宅奢华,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
“你为什么要选我当你的妻?与我无关的斗争,为什么要祸害到我头上?为什么?凭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又见死不救?”
最后一口沉压的气息吐出,晶莹的泪滴如断线的珍珠跌出眼眶,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滴答、滴答落在茶案上。
穆黎没有哭,她没有哭,整个人都被极度的愤怒笼罩、吞噬,可是泪珠不受控,铮铮地流淌不止。
断裂的不止她的泪,还有她的声音,她的筋脉,心跳。
她用力闭了闭眼,挤掉盈满眼眶的泪,泪水无用,不想让蔺瑾谦看到,她背过身去,竭力地调整呼吸、调节情绪。
蔺瑾谦看着滴在茶案桌沿的泪,放下了玻璃壶,眉头微蹙,褶皱了眼底的那一抹自厌,他微微握起了修长洁净的手指,听着那克制的啜泣声,越握越紧,仿佛在压制着什么,强忍着什么。
一阵沉默过后,穆黎又问:“自从我回来后,发生了太多事情,这其中有多少在你的掌控中?”
她转过身,眼底已无泪光,“顺水推舟,借着我和我父亲的谈约,让我留在梨花溪;我到了拜谷,你很早就知道的,对吧?可你并没有让侯奕驱赶我。我能参与两个案件,也是你的意思吗?”
蔺瑾谦眸色平和地看着她,少了往日的冷漠与淡然,终于有些平凡人的样子,他又端起了壶,重新泡茶。
清澈的水从壶口倾流而出,浇淋在紫砂壶的每一角。
男人的声音犹如潺潺的水流,轻缓地传了开来,“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想掌控所有变化,但事与愿违。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当年的绑架也好,如今的凶杀也罢,都不在预料之中。”
“那日我在地下室找到你,留人在那等候了近数月,不见有人出现,可时隔一年多,却在地下室发现了一堆白骨,这其中又会有谁到那儿去杀人灭口?”
“其实这些年来,我从没中断过调查,可惜一无所获,有时我甚至想,或许是想得太复杂了?说不定那堆白骨与绑架无关,不过是另一起意外?”
“然而现实证明,并非是想得太复杂。诚然,我确实请侯奕帮忙,让你接触这两个案子,但我并不指望你能查出什么,不过是想让你看清利害关系。”
“你不该回来的,从你出现在梨花溪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你应该待在英国,一辈子都不回来。你在那边,我会照旧定期给你汇款,好过回来受各方牵制。”
他不疾不徐地说,一如他泡茶的动作。
“你的父亲利益熏心,当年带你到梨花溪,费尽心机让你出现在我面前,让你嫁入蔺家,只是想与蔺家攀上关系,从而获利。”
“如今你母亲已故,卧在病床上的时候不见他去探望,人不在了,他却夺走了骨灰,拿它作掌控你的筹码。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不易,却没人伸手。”
“你想查清当年的幕后黑手,明明已接近真相,却不能上前,因为你不能让别人知道,当年遭遇侵害的人是你,况且,就算暴露了,也不见得能水落石出。”
“当年那场绑架,不管是一人作案,还是合伙作案,当事的两人都死无对证,再要往下查,恐怕要查到猴年马月。”
“你说,这样一个没有自由的地方,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查清无望,留下来有什么意义?”
说话的时间,茶已泡好,他轻声地问,端起一杯清茶朝穆黎递去。
穆黎怔怔地站着,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杯清透的茶水,还热气缭绕,心底却一片茫然。
顿了几秒,她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接过了茶水。
蔺瑾谦也端起自己的那杯,又是浅口小啜,神态悠然,他也不在意穆黎的答案,一口茶喝下去,话已说完,就拿起一旁的小叶紫檀佛珠,默默地转起来。
穆黎还僵直地站着,茶的温热透过紫砂杯传递到指肚,她把一杯茶缓缓地紧握在掌心,仿佛握着多年来不肯放下的执着。
默了片刻,她再问:“我父亲说,当年是你选的我,是你点名要我嫁给你,不是这样吗?”
“要隐藏他的心思,他当然要这么说。但他也没说错,确实是我点名要你嫁给我的,可我为什么这样决定,他最清楚。”
“那你为什么那样决定?”
“你何不去问你的父亲?”
“他如果会告诉我,就不会把问题都推到你这边。”
“可我也不想告诉你。现在告诉了你,又有什么用?还能改变什么?你已经是蔺太太了,何况你费尽心思要保住这个虚名,难道还想放弃吗?”
穆黎抿紧了唇,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蔺瑾谦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也问得差不多了。你走吧,回到英国去,像这五年来安安稳稳地度过,当年你因‘蔺太太’受害,往后你在英国的日子,我依旧保你衣食无忧。”
正文 第58章 多年来他心有愧疚
他又要让她走了?
原来说来说去,像发了善心给她提问解答疑惑,不过是为了让她离开。
可他到底为什么一再要她离开?
只是为了腾出蔺太太的位子给凌姝吗?还是他始终觉得,她遭受玷污,于他蔺家和他而言,都是一种羞辱,她的出现只会浊了他的眼?
穆黎憋着一股气问:“如果我不走呢?”
“你迟早会后悔。”蔺瑾谦依旧是闭着眼,转着佛珠,不喜不悲地说。
“我想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人生在五年前就被毁得差不多了,一个早已被摧毁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她害怕?”
“一个已经被毁掉的人,自然没什么可怕的,毕竟也不剩什么再受摧毁的了。”蔺瑾谦睁开了眼,幽黑的眸子直视着前方,似炯炯发亮,又似黯然无光,“可你的周围呢?”
“真正让人害怕的,不是灾难降临到自身,而是迫害不断在身边发生,每一次都离你那么近,你感觉到危险,却看不到对方。”
“你如果不害怕终日活在恐惧的迷雾当中,执意要留下来,也无妨,这一次我且强迫你走。”
音落,他站了起来,走到轮椅前坐下,操作着往门口去。
话说完了,他不想再继续与她留在同一个空间里。
穆黎紧紧地握着双手,活在恐惧的迷雾当中,迫害不断在身边发生?这些年来她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可是——
后山尸体的画面猛然窜入脑海,她还记得那个女佣趾高气昂,将她堵在门口的画面;
蔺惜背着兔子包包,兴高采烈地逗着花生,乖巧的狗儿突然发了疯似地,把蔺惜拽倒在地……
这些……都是发生在她身边的迫害吗?
“等一等!”大梦惊醒般,她高声疾呼。
正准备开门而去的蔺瑾谦顿住,身后穆黎已经走近,“蔺先生,你是不是已经大概知道了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次小惜因为一个包包遭遇意外,恰好是在我参加了蔺易胜的生日会之后。或许你不是很清楚,但那天,我提前出了包房,包包落在里面。”
“后来,蔺易胜来找我,我就让他帮忙去取一下遗落的包,结果第二天就发生了那样的意外,那个人他对梨花溪十分了解,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引诱花生。”
“你知道是谁的,是吗?”穆黎绕到他跟前,蹲下身,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蔺瑾谦俊眼微垂,凝着她的眸,却是摇头,“如果我知道是谁,又怎么会姑息他到这个时候?”
穆黎恍然,他那么宠蔺惜,要真知道,早去找那人算账了。
“可是这样算来的话,范围已经缩小了,他通过我,想要害小惜,是否可以当做是冲着你来的?”捕捉到了这一点关键,穆黎感觉看到了希望,“蔺先生,你刚刚说的,终日活在恐惧的迷雾中,是指这个吧?”
身边的人遭遇迫害,每一次都离他那么近,却迟迟到不了他头上,一次又一次,不知道下一次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他……他说的,其实是他自己。
然而蔺瑾谦却是轻轻一哂,薄唇微弯,扬出一抹不屑的嘲讽,“穆小姐,你与当年比,确实聪明了很多,但你不要狂妄自大,以你的学识不足以看清人心。”
“我没有想要看清人心,我只是想活个明白。”穆黎咽下颤栗的气息,“当年害我的人如果是冲着你来的,那你更不应该赶我走了,你想找出那个人,我也想。”
“可你留下来只会成为我的阻碍!”蔺瑾谦忽而低吼,刹那间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