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舒服些了吗?”
穆黎微微愕了几秒,适才反应过来昨天她请假的借口便是身体不适,笑了笑,“谢谢关心,休息了一下午好些了。”
“我看你身体有些柔弱,要多注意啊。”
“其实还好,可能回来没有好好倒时差,才出现那些情况。”
谷文琛点头,放轻松地呼出一口气,道:“如果是这样就好,我担心你身体柔弱,跟不了我跑这个案子。”
穆黎忙摇头,“不会的,我身体没事,就是时差和水土的问题,很快就调整好了。”
“最近真是辛苦你了,要你跟着跑。”
“不会,你太客气了。”
谷文琛微微笑了笑,“昨天那样的情况,吓到了吧?你应该是第一次接触案件,一定被吓得不轻。”
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终于进入了正题。
穆黎仍是摇头,“过了就好了,当时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也没有想到嫌疑人会突然有那样的举动,过后刑队一直在跟我说,让我跟你道个歉,是他们疏忽了。”
“刑队太客气了,您也太客气了,那样的情况谁都料想不到,而且,最后什么也没什么发生,这就好了呀。”
谷文琛笑,接着忧心忡忡地叹气,“如果什么都没发生,那就真好了。”
“我……不太明白。”穆黎疑惑地问。
谷文琛再次叹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走以后,嫌疑人的情绪一直不稳定,甚至出现了撞墙自杀的举动,闹了好久,最后没办法了只有把他扣在椅子上。”
穆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是怎么都想不到嫌疑人会想自杀的,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在跟她说了那样的话后自杀?
“很奇怪,对吗?”谷文琛注视着穆黎充满惊讶的眼问。
她不假思索地点头,给出的是最自然的反应。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
谷文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你——刺激到了他。”
穆黎哑口无言,不自然地垂下眼去,她当然知道是自己刺激了他,可想不通的是,究竟哪一点刺激到了他?
“当然我们知道不是你本身的问题,他不是称呼你‘小琳’吗?应该是‘小琳’刺激了他。他和你说的那些话,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小琳应该是他的恋人,后来舍他而去,他惦念不忘,又怨恨在心。多年未见,再见时已沦为杀人嫌疑犯,这样复杂的心理促使他有自杀念头,并非说不过去。”
穆黎听着谷文琛发表言论,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她不能说话,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泄露了什么。
她有一股强烈的预感,谷文琛在试探她,作为国内知名的心理学家,又研究犯罪心理多年,他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
一定是昨天她被解救下来的表现太反常,才让他产生了怀疑。
她要想办法洗清自己。
“怎么了?”谷文琛的手出现在她视野里,摇晃着吸引她注意力,“是我刚才的话让你想到昨天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穆黎闭了闭眼,摇头,缓缓地抬起来,极其平静地看向他,“虽然我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但我始终觉得并不是您说的那样。”
“怎么说?”
“我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我和他面对面的时候,觉得他是一心想证明自己,试问一个想证明自己的人,又怎么会想自杀?”
谷文琛蹙眉,沉思不语。
穆黎抿了抿唇,主动提议,“我想再见他一次,可以吗?”
谷文琛愕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以小琳的身份,再和他面谈一次。”
“你确定?”
她笃定地点头,“我也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初杀人的那一刻,逃跑的这五年,以及见到旧爱的刹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
“你不怕他再次不受控制地伤害你?”
“不怕,我选择跟着您工作,就没想过害怕。”
谷文琛抿唇不语,起身走到窗前思考数秒,点头道:“好,我和刑队联系,和他商量商量。”
听到谷文琛这么说,穆黎悬着的心缓缓地放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只有问心无愧,才会主动要求与嫌疑犯见面,否则只会加深谷文琛对她的怀疑。
当天下午,谷文琛便带着穆黎前往警局,再次与嫌疑人面谈。
只是在面谈开始前,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她正准备前往警局的事宜,办公室门口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
“这凌家小姐是真的要嫁到蔺家去吗?你瞧她最近和蔺家那位少爷的新闻多频繁啊。”
“我觉得是一定的,不过还是很奇怪,据说蔺家那位少爷不是皈依佛门了吗?怎么还要结婚啊?”
“皈依佛门就不能结婚了?这又不是古代!不过我还是挺羡慕的,你瞧见刚刚的新闻了吗?那位少爷带她逛的店,可都是顶级的品牌呐!”
……
穆黎正在收拾资料,冷不防听到外面的议论,动作停了下来。
是蔺瑾谦又带着凌姝高调秀恩爱了吗?
不用想答案也是肯定的,送了蔺惜去幼儿园,顺带逛街购物,他哄女人还真有一套。
曾几何时,她还以为像蔺瑾谦这样冷酷的男人是不懂爱的,如今看来,是她错了,她不是不懂爱,而是没有遇到愿意爱的那个人。
不知他这样一来,又要为她添多少烦恼。
穆黎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和谷文琛前往警局。
途中,果不其然,穆德忠就打来了电话,也不管穆黎是否方便,当头一顿骂,斥责她不尽到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才会让丈夫大张旗鼓在外沾花惹草。
碍于和谷文琛同处一辆车内,穆黎忍气吞声,由着穆德忠训斥,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很快到达警局,根据警方的安排,穆黎再次与嫌犯面对谈话,这一次,她以“小琳”的身份。
只不过隔了一晚,嫌疑人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形容枯槁。
穆黎坐在他的对面,面对他的沉默不语,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四周都是摄像头,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默了很久,久到谷文琛他们都隐隐不耐烦了,穆黎才主动开了口。
“我昨天没认出你来。”她轻声说。
嫌疑人终于缓慢地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起来却是无比的清亮,他定定地看着穆黎,一动也不动。
“我回去想了很久,还是不能接受。”穆黎被他看的有些发麻了,迟疑之下继续说出一语双关的话。
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得出,他听得懂。
他又低下头,沉默几秒,冷笑了一声,道:“坏人终于被绳之以法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穆黎心一颤,没想到他竟这样说。
正担忧该如何回应时,又听到他说:“你一向不都是嫉恶如仇吗?昨天看到我不认我,难道不是觉得认识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原来如此……
穆黎暗暗松了口气,摇头道:“我只是不能接受,我以为,这些年你们都过得很好。”
“好?哼,是挺好的。”
“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截断她的话,冷冷地勾起唇角,“看来你还是不肯相信,那我就亲口告诉你吧。”
“我们离开了那个贫穷的地方,本来是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收获安逸的生活,可事实并不是那样。他不知从哪儿接触到了赌博,听进去赌博可以发财的话,就开始沉迷。
“大都市里的人心太黑暗,那些人设圈套,让他欠下巨额赌债,然后逼他还债。他没有钱,就生了邪念,偷抢绑架,除了杀人什么都干。
“后来他绑了一个有钱人,我知道了以后劝他收手,他跟我说最后一次,钱凑够还清了就回去,老实地生活。可谁知道,他见色起意,强-奸了那个女人。
“起初我并不知道,他跟我说,钱拿到了,人也放了,我看到他找了一份本分的工作,就相信他了。是那天,我打扫卫生时,发现垃圾桶里有一张买药的小票。
“那是吃了会流产的药,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我觉得很奇怪,并且试探地问过他,但是他什么都不说,然后我就跟踪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囚禁着那个女人,把她当作性-奴。”
说出这两个残忍到极点的字,他就停住了,抬起眼平静地凝望着穆黎。
穆黎双唇紧闭,她努力压制着颤抖的每一条神经,尽量让自己的反应看起来不露端倪。
“然后你就杀了他吗?”
“我不想杀他。”他极其平静淡定地说,缓缓垂下眼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他,即便我知道,他逼着那个女人吃下打胎的药,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我都没想过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