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黎身后,谷文琛站在洗手间门口,一动也不动,注视着她背影的目光越来越深浓,意味不明。
那是一道单薄的令人心生怜惜的背影。
穆黎驱车,来到了容城北部的人工瀑布公园,深秋时节,又是工作日,称得上人烟稀少。
这里是她被穆德忠接回容城后,造访的第一个公园,在她曾经居住的小镇,有清澈的溪流与池塘,青山环绕,却不曾领略过瀑布的大气,即便是人工的也没有。
那时,蔺易胜带她到这里,便是料准了她的心理,可惜在那以后,蔺易胜就去了美国。
这儿成了分别之地,别离总是格外的寂静冷清。
穆黎在草地边的长椅里坐下,双眼无神地发着呆,脑海中翻滚着五年前的种种画面——
蔺瑾谦找到她之后,径直将她带回梨花溪,交由佣人照顾着洗澡更衣。
她清洗完毕,又喝了点儿清粥,便只身前往蔺瑾谦的书房,经历了那场劫难,她有必要跟蔺瑾谦说个清楚。
来到书房前,房门未关,透过门能看到蔺瑾谦置身轮椅,坐在落地窗前,能清晰地听到他不知与谁的通话。
“这事儿到此为止,蔺家穆家都不许任何人追查追究!人找到即可,其他的不许深究!”
“要把事情闹大了才满意?好好想想,事情闹出去,堂堂蔺家大太太,莫名消失,最后挺着肚子回来,抹黑的是我一个人的脸还是蔺家整个家族的脸?”
“我不管你们要怎么样,穆黎是我的人,这事儿我说了算!谁要是敢背着我追查,我让他在容城活不下去!”
……
当时她只是以为,这事儿于蔺家穆家有损颜面,因此才执意将此事压下,如今细细思考起来,加之嫌疑人对她说的话,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起初,她也怀疑是容城的上流圈子背后捣鬼。
正如穆德忠说的那样,看到她这样不起眼的私生女,能够嫁给蔺家长房独子,谁都有可能心生妒忌,为了把她挤下去,才找人将她绑架、摧毁。
可如今犯罪嫌疑人却说,目标是蔺家,并非针对她,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毕竟,不管是针对她还是蔺家,于蔺家而言,颜面已损,蔺瑾谦要一力压下也是情理之中。
倘若真像嫌疑人所说,那蔺瑾谦知道其中恩怨吗?
尽管疑问重重,她还不能向蔺瑾谦求证,如今没有人值得她相信,她只能依靠自己去一点点搜寻、证实。
萧瑟的秋风吹起来,穆黎裹紧外套,准备回梨花溪,哪知刚一转身,便瞧见了站在瀑布前方的蔺易胜。
他穿了一身高定制的手工裁剪西服,工整修身,瀑布在他身后气势磅礴地冲刷着,本可谓壮阔的画面却透出浓浓的凄凉。
两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隔着瀑布正前方的一个圆形喷泉两两相望。
蔺易胜提步向她走来,相对上次见面,神色平和了很多,“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经常来这儿吗?”
穆黎有一瞬的怔忪,不明他说的是过去还是现在,淡淡一笑,道:“不是很有空。”
“噢……”蔺易胜低叹,流露出失望,随后自嘲地笑了笑,“回国以后,我经常到这里来,好比刚才,我在开会,面对董事的咄咄逼问,我就忍不住想,过去那么拼就是为了这个吗?
“然后我就逃到这儿来了,才发现我之所以努力,是希望能够和你永不分离,结果却背道而驰。
“我常常想,如果那时我没有答应母亲出国,那次在这里的见面,是不是就不会成为最后一次相见?”
穆黎侧脸,她并不想面对那些醉人伤人的过往。
“阿黎,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们离开这里,好吗?”蔺易胜移到她正面,紧紧地握住她双手。
穆黎立刻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我们去过简单平淡的生活,不要再分离了!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留在大哥身边,继续做家族的牺牲品吗?”
穆黎身子猛地一震,一眨不眨地看着蔺易胜苦痛的双眸,他的眸子已不似当年清澈,倒影出她的身影也不再像曾经那样欢快。
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奋力地抽回手,转过身,背对着蔺易胜,用手指按住眉间酸胀,克制着战栗说道:“晚了,阿胜!别再强求了——”
“不晚!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时候都不晚!”蔺易胜绕到她正面,握住她的肩膀低吼。
穆黎摇头,“太晚了,阿胜,即便我和蔺瑾谦离婚,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姓氏是改不掉的。”
同样改不掉的是,她曾是他的大嫂。
“我不在乎!”
“我在乎!”穆黎情绪起伏,微微地喘着,旋即调整好情绪,推开了他的双手,“既已错过,就顺着各自的轨道走下去吧,这是你我最好的安排。别再做无谓的强求。”
丢下这话,穆黎在凄冷的秋风中走远。
蔺易胜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见不远处的有闪光灯亮起,扬唇一笑,疲乏之色从眉间消退。
他目送穆黎的背影远去,直到她彻底消失,他才转过身去,面对刚才有闪光灯亮起的地方,招了招手。
一个挂着单反相机的男人从树丛中出来,小跑到他身边,“六少。”
蔺易胜点点头,伸出手,男人就把单反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沉默着,翻着照片一张一张查看,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把照片送去报社,往后就不用再跟了。”
……
穆黎回到梨花溪的时间比往常提早了不少,意外撞见要被送去蔺家主宅的蔺惜。
她牵着一只大金毛,正调皮地哄赶金毛上车,见到她时,立刻撒了手中的绳索,迈着小短腿跑到她车前,眼巴巴地等着。
略有迟疑后,穆黎下车,左右观看发现没有蔺瑾谦的身影。
蔺惜激动地睁大眼睛,糯糯地问:“妈妈,你是来看我的吗?”
话音刚落,负责照顾她的家佣小跑上前,蹲下身把蔺惜圈在怀里,眼神中净是提防,“太太,大少不在,我们正要把小小姐送去老太爷那边。”
“我不去了!”蔺惜立刻从家佣怀里挣脱,站到穆黎腿边,自然亲昵地拉住她的手指,“我妈妈来看我了,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糯糯的声音,甜美细腻,歪着小脑袋很是一本正经,竟透出几分蔺瑾谦那不容人抗拒的气息来。
“可是大少交代了——”
“我就要跟妈妈在一起,你给我爸爸打电话,我和他说!”
家佣嗫嚅,向穆黎投去求助的目光。
穆黎清楚,必定是蔺瑾谦走之前特意叮嘱过,她把目光从家佣身上移开,望向跳下车被家佣牵着却一个劲儿想往蔺惜这里蹦跶的大金毛,又看了看仰头看着她的蔺惜。
那水灵灵满是期许的纯真的眼神触到她心底,刹那间柔软得无以复加。
她蹲下身,将小姑娘抱起,无视家佣惶恐的眼神,淡淡地说着走向大金毛,“你给蔺先生打电话吧,我来跟他说。”
家佣哪儿敢给蔺瑾谦打电话?一个个杵在原地,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相互求助。
穆黎把蔺惜放下,接过家佣手中的金毛,一手牵一个向别墅走去。
正文 第22章 无法解释的误会
蔺惜激动得一蹦一跳,高兴得几乎要飞上天,空闲的小手挥舞着比划着,糯糯地给穆黎介绍着她的玩伴儿金毛犬,“妈妈,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叫什么?”穆黎陪着她一问一答,极具耐心地顺从她的心意。
“她叫花生。妈妈,你知道它是男的还是女的吗?”
“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它和我一样,还是个小姑娘呢。妈妈,你知道它多大了吗?”
穆黎微笑着摇头,“它多大了?”
小姑娘伸出嫩嫩的两个手指,露出整齐的小白牙说道:“它今年两岁了。我让爸爸给它买了好多玩具,有皮球,有骨头,它最听我的话了!妈妈,你把它放开,我表演给你看。”
刚走进庭院,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最亲切最渴望的妈妈面前展示才华,获得赞赏。
穆黎都顺着她,把金毛犬放开,花生一松开,就跑到蔺惜身边摇尾巴。
“妈妈,你看好了哦。”小姑娘摸着花生的脑袋,有模有样地冲穆黎眨了眨眼,随后小手一挥,命令道,“去捡球。”
花生得令,撒腿就跑,一溜烟没了影儿,不一会儿叼着一个红色的球跑回来。
“坐下!”
花生一屁股坐在草坪上,伸着舌-头,气喘吁吁的。
“把球放下。”小姑娘伸脚在地上点了点,花生把球放在她指定的位置。
“握手。”
“趴下!”
“左滚滚,右滚滚……”
傍晚夕阳的余晖穿过桂树落下来,照在蔺惜乌黑的头顶,晕出一层金色的光,她和花生在草坪上玩耍,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