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谁知道呢……当务之急是,最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没出现在这里。”
“确实。”
“柳生比吕士……”
听到河合警官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背后窜过一股不知名的凉意。
为什么要在这里提到柳生?
他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确实柳生没有和大家一起来探望我,但这也很正常,仁王也没有来。并不是每一个认识我的同学都来了,就算是同学也有关系一般或平时根本不怎么说话的,我想柳生和仁王顶多也只能算在关系一般的那一类里。
“这孩子还能不能醒来呢。”
河合警官站到玻璃窗前。
“如果她不能醒来,真相就只有靠我们揭开了。”
“说的是啊……”
河合警官陷入了良久的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对那个年轻的警官说:“来,再把故事给我从头念一遍,我要整理一下。”
“是,我知道了。”
——“秋山佳音,女,15岁。立海大附中三年B组的学生。”
X月X日,星期日,有邻居目击到她于下午四点左右独自出门。当天父母均不在家,未发现她彻夜不归。
X月X日,星期一,早上五点左右,有人在高速公路山脚下发现坠毁的汽车残骸。车中有一成年男性遗体被发现,根据遗体所在位置是驾驶座推测,车祸发生时是由这名男子在驾驶。距离汽车残骸约五米处发现重伤昏迷的秋山佳音,导致昏迷的原因是头部伤势过重,除车祸导致的撞击以外,在她的头部一侧发现了人为砸伤的痕迹,推测使用的是石块一类的硬物。现场发现一些带有血迹的残骸和石块,但因被当做交通事故处理,现场已经清理完毕,证据无从找起。
X月X日,星期二,车内的成年男性遗体身份被确认。
——“柳生鹰介,男,40岁。职业律师,已婚。育有一儿一女。”
柳生鹰介的妻子是全职主妇,儿子柳生比吕士15岁,在立海大附中就读。女儿柳生惠梨奈9岁,在神奈川第四小学就读。
据生前同事说,柳生鹰介是工作严谨生活作风一丝不苟的人,对儿女教育非常严格。
他与秋山佳音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仍不明了,两人唯一可以联系起来的地方只有一点,那就是柳生鹰介的儿子柳生比吕士与秋山佳音是同校同学。
秋山佳音的双亲已经表示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和女儿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
目前正在与柳生鹰介的家属取得联系,有计划进一步听取情况。
年轻警官“啪”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档案。
“前辈,您已经在心里认定这是刑事案件了吗?”
河合紧锁着眉头,手伸进风衣口袋里似乎想掏什么东西。但是掏了两下才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他只好放弃。
我猜测他是想抽烟。
“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我能闻得出味道来。”
经验俩字仿佛深深地刻在这位警官的眉间。
“做这行久了,自然而然就能闻得出那股味来,潮潮的,阴森森的……发霉的臭味儿。”
河合警官所形容的那股味道,仿佛正环绕在我的周围。
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医院,和未曾浮现真相的谜团。
“走吧,去见见柳生鹰介的家人。”
说着,一老一少的两名警官离开了走廊。
☆、第五章
对于那充满悲哀的心
那地方有一种安慰和宁静
对于走在阴影中的灵魂
那是个理想的仙境
但对于旅行者当穿行其间
不可——也不敢直眼相看
它的神秘永远也不会展露
给软弱的世人尚未闭的眼目
它的国王希望如此他已禁止
有睫毛的眼睑高高抬起
所以这悲伤的灵魂虽曾涉足
但所见到的都隔着一层浓雾
在一条阴暗孤寂的路旁
只有坏天使常去常住
那儿有个名叫夜晚的幽灵
在黑色的王位上发号施令
我已漂泊回家
但我刚刚去过一个最最混沌的地方
——Edgar Allan Poe《梦境》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爸爸妈妈每天都来医院看望我,但除了坐在玻璃窗外呆呆地看上几个小时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精市还好吗?他知道我出事了吗?我知道他和我住在同一个医院,只不过身处不同的病栋。
来这家医院本来就是爸妈每天必行的事务,也许看过我之后他们就去看哥哥了,也许来看我之前他们就看望过哥哥了——不论如何,我和精市都已经快要把他们的精力榨干了。
我依旧记不起任何有关车祸的事情,那两个警察在那之后只来过医院一次,简单地向爸妈报告过情况后就走了。
柳生的爸爸死了……柳生一家想必也很不好过吧。
包括柳生在内,柳生家的任何人都不曾来过医院。来了又能怎样呢?如果撞见爸妈,说不定反而会演变成尴尬的场面。
我不记得车祸时为什么会和柳生的爸爸在一起,柳生家对此似乎也一无所知。
尽管警察再三嘱咐要大家尽量别宣扬这件事,但柳生爸爸和我的传闻好像还是渐渐扩散了出去。柳生的爸爸在车祸中去世了,这是肯定瞒不住的事实,而我又在同时变成了植物人,即使不清楚的状况的人大概也能猜到个一二。
车祸时我和柳生的爸爸在一起,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所以也就难免有些人开始怀疑事情的真相。
来探病的同学越来越少,唯一一个来了好几次的人只有莲二。大家对我的关注和同情似乎在慢慢转变成质疑。
我感到无力,我的记忆仿佛被挖空了一块,连我自己都无法为自己辩护什么。
我该怎么办?我思考了这个问题无数次。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不仅是车祸那一天,甚至就连车祸之前发生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
我是怎么认识柳生爸爸的?为什么车祸时我会和他在一起?这不仅是大家想知道的,也是我自己想知道的。
必须想办法回忆起来才行。
一连数日我都呆在医院里,我以为警察们会更有效率地查出事实,但如今看来进展并不理想。叫河合的警官似乎想从柳生的家人那里入手,但柳生家人的不知情断绝了这条线索。
“喂……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地方?”
我问病床上的自己。
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和一个四十岁的已婚律师一同出门,连我自己也感到难以理解。
我的记忆到底丧失到了一个什么地步?我最后一件能回想起来的事情是什么?
学校的老师说,车祸前的一周我都在正常上课,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能回想起那一周的事情来吗?我按住太阳穴努力地回想了一番,发现那里还是一片空白。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啊。”
也许是用力过头了,我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理论上来说我不应该出现这种感觉……因为此刻的我只是个幽灵而已。
然而下一刻,忽然之间整个房间都警铃大作。我瞪大眼睛望向监视仪器,那个有节奏的小点此刻正变成上下浮动的曲线,躺在病床上的我脸色开始起了变化。
“怎、怎么会这样……!”
话音刚落,推着急救器材的医生和护士就闯入了病房。
“紧急情况!病人心律失常!”
一群人开始给病床上的我做急救,我感到脑袋越来越沉重,眼前一黑,我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醒来。
前一刻还一片混乱的病房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监视仪器又发出了有节奏的响声,“那个我”仍然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着。
爸爸妈妈已经赶了过来,我透过玻璃窗看到他们正和医生说些什么。说着说着,我看到妈妈的脸色越来越青。
我好奇地走了出去,听到了他们谈话的最后一段。
“……所以,我们不能肯定这种情况是不是还会发生……长此以往下去,睡上个十年八年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考虑到你们的经济条件……以她的伤势来说恢复的可能性又极小……还是早做心理准备,早下决断的好……”
从爸妈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医生正在预言我的未来,或许没过多久我就会又一次发生像刚才一样的紧急情况,或许下一次就救不回来了……或许我可以侥幸撑上十年八年,但也许我永远都醒不来,只能不断消耗着爸妈辛苦赚来的钱,然后早晚有一天耗尽所有家产……
让现在的我死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征得双亲的同意再向法院提交申请,医院就可以拔掉维持我生命机能的仪器,轻而易举地让一切结束。
然后……我就会彻底消失。
一种紧迫感压上我的心头。
不能就这样死去,必须要做点什么。我想要知道真相,我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
奶奶……就在这时我想起了奶奶。
奶奶还是一个人在乡下吗?爸妈把我的事告诉她了吗?如果奶奶知道我现在变成这样了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奶奶,我好想见你。
我想活下去,我想回到奶奶的身边。我和奶奶说过等我长大,我一定会赚很多钱回去给她,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